老太監的語氣沒有什么波瀾,仿佛在描述一件最平常不過的事情,“有時候,傳位順順利利,朝堂安穩,四海升平。”
“有時候呵。”
他抬起枯瘦的手,灰白色的長指甲從袖子中露出,像是某種未知生物的爪子,他輕點了兩下龍椅,“就像現在這樣,刀兵四起,血濺宮闈,龍椅換人坐。”
他微微嘆息一聲,那嘆息輕得幾乎聽不見,“這天下啊,就像一個大磨盤,皇帝不過是恰好在那磨眼兒上的谷子罷了。”
“碾過一輪,舊的去了,新的自然來。”
“只要這磨盤還是姓蕭的,他們蕭家子孫誰做皇帝,誰又死在誰手里,老奴從來不插手。”
陳策聽明白了,心生無奈,長長的嘆出一口氣。
“有意義嗎?”
他看著老太監,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勸阻,“磨盤總是在磨損,當它老舊到用不了的時候,自然會有新的磨盤替代它,這是大勢所趨,不是嗎?”
“哈哈哈哈!”
老太監的笑聲在空曠的金鑾殿內響起,并不尖利,反而帶著一種歷經滄桑后的豁然。
“好一個大勢所趨!好一個新磨盤!”老太監的笑聲漸歇,帶著贊賞對陳策道,“小娃娃,你年紀輕輕,倒看得通透。”
“王朝興替,不過是你方唱罷我登場,今日的龍庭,明日的焦土,周而復始,無窮無盡。”
“不過這天下如何,黎民如何,江山社稷如何,老奴活了這把年紀,看得多,也看得倦了。”
“老奴心中,裝不下這偌大的天下,也裝不下這蕓蕓眾生。”
他停頓了一下,渾濁的眼眸牢牢鎖定在陳策身上,又仿佛透過他,看到了另一個身影,“老奴只有一個身份——”
“那就是陛下的奴仆。”
“老奴這條賤命,是陛下從死人堆里撿回來的,老奴這一身微末的本事,是陛下賜下的。”
“因此,老奴此生此世,只認陛下一個主子。”
“陛下在時,老奴是陛下手中最忠實的刀,陛下指向哪里,老奴便斬向哪里。”
“不問緣由,不論正邪。”
“陛下駕崩時,抓著老奴的手讓老奴看好他打下的江山,看好蕭家的基業,那老奴就看著。”
“不問多久,不論興衰。”
“陛下,老奴看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