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哪條路線,都指向一個驚人的事實:這位前輩,絕非困于宅院、目光短淺之人。他她是一位真正的探索者和冒險家,目光早已超越了高墻宮墻,投向了浩瀚的海洋和未知的世界。他她試圖帶回來的,不僅僅是幾顆花種,更是打破這個封閉世界格局的“鑰匙”,是能夠改變無數人命運的希望!
那么,前輩成功了嗎?
他她如今何在?
為什么只有波斯菊這種觀賞花卉似乎流傳了下來?那些更能填飽肚子、更能創造價值的作物,是被前輩刻意隱藏了起來,等待合適的時機再公之于世?還是在傳播的過程中,遭遇了無法想象的阻力——可能是來自保守勢力的打壓,因為這些“異類”作物被視為“不祥之物”;可能是因為種植技術未能成功推廣,導致作物夭折;甚至可能是前輩因此暴露了自己的“異常”,遭到了迫害,最終壯志未酬,只留下這幾株波斯菊,在歲月中默默綻放。
林蘇感到一陣心悸,仿佛看到了歷史迷霧中那個孤獨而倔強的身影。他她或許也曾像自己一樣,懷揣著超越時代的夢想和知識,或揚帆于驚濤駭浪,或周旋于詭譎朝堂,試圖將文明的種子播撒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然而,個體的力量在時代的洪流面前,是何其渺小,何其脆弱……
林蘇在莊子里暗中打探了好幾日,老農說這花是“野地里自長的”,花匠稱“打從記事起就有”,連幾個年過七旬的老人也只含糊其辭,說不出個子丑寅卯。眼看線索就要中斷,她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記錯了波斯菊的傳播史,云舒卻氣喘吁吁地跑來,臉上帶著找到線索的興奮:“姑娘!姑娘!莊子最西頭守廢棄磚窯的韓老倌,他說小時候聽太爺爺講過這花的來歷!”
林蘇精神一振,立刻帶著云舒避開旁人,循著荒草掩映的小路來到磚窯旁。夕陽把破敗的窯身染成赭紅色,一個穿著打補丁短褂的老頭正蹲在窯口抽旱煙,滿臉褶子像刻滿了歲月的紋路,唯獨一雙眼睛清亮得驚人,透著股閱盡世事的通透。
見到林蘇這位侯府小姐,韓老倌連忙拘謹地站起身,粗糙的手在衣角蹭了蹭,躬身行了個不倫不類的禮。林蘇讓云舒遞過一塊碎銀子,語氣溫和得沒有半分架子:“老伯,聽說您知道那種開著各色小圓花的來歷?”
韓老倌接過銀子在手里掂了掂,渾濁的眼睛里瞬間閃過一絲光亮,他咂巴了一口旱煙,煙桿在窯壁上磕了磕,緩緩吐出的煙霧裹著歲月的塵埃,沙啞的聲音帶著講述古老傳說的神秘感:“小姐問這個啊……那可是老早老早以前的事兒嘍,得追溯到俺太爺爺那輩兒。”
他頓了頓,陷入悠遠的回憶:“太爺爺說,咱們這地界,百十來年前出過一個怪人。姓啥記不清了,好像是姓陸,又像是姓盧,就記得名兒叫‘飛’!對,路飛!”老頭發音含糊,卻字字清晰地砸在林蘇心上。
路飛?!
林蘇瞳孔驟縮,指尖猛地攥緊了帕子,幾乎要控制不住臉上的震驚。這個名字太具有標志性了,絕不可能是這個時代的本土名字!她強壓著心頭的驚濤駭浪,示意老頭繼續說下去。
韓老倌沒注意她的異樣,自顧自往下講:“那路飛啊,是個頂古怪的人!他不跟村里人扎堆,整天蹲在河邊琢磨,嘴里總嚷嚷著要當什么‘海上的王’,一門心思想造大船,去征服大海!”
“后來呢?”林蘇的聲音有些發緊,連呼吸都不自覺放輕了。
“后來他還真就造了船!”韓老倌一拍大腿,臉上露出混合著敬畏和不可思議的神情,“不知道從哪兒湊了木料,找了幾個膽大不要命的后生,叮叮當當造了艘老大的船,然后就帶著人出海了!這一走就是三十年,村里人都以為他早喂了海龍王,誰能想到,三十年后他居然回來了!”
“回來時又黑又瘦,穿著破破爛爛的衣裳,可那雙眼睛亮得嚇人,跟有火在里頭燒似的?!彼葎澲?,“他帶回來好多稀奇古怪的東西,都用小油布包得嚴嚴實實,寶貝得不得了!有從來沒見過的植物種子,有奇形怪狀的貝殼,還有些動物——有的羽毛艷麗得像彩虹,有的性子溫順,見了人也不躲。小姐問的這種花,就是他當年帶回來的!當時帶了好多種,就這種最潑皮,撒在地里不用管,來年就開得潑潑灑灑,慢慢就長遍了莊子?!?/p>
“那其他的植物和動物呢?”林蘇急切地追問,她更關心那些可能解決溫飽、創造價值的物種。
韓老倌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臉上滿是惋惜:“唉,可惜嘍!咱們這兒的水土,跟海外仙山到底不一樣。好多植物嬌貴得很,種下去沒幾天就蔫了,澆多少水都沒用;那些動物更別提了,有的水土不服病死了,有的怎么也不留種,到最后啥也沒留住。也就這種花,還有另外一兩種不挑地的野草似的植物,活了下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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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結果讓林蘇心頭一沉。果然,物種引進從來都不是簡單的“帶回來”,水土適應、種植技術、環境匹配,每一環都是難關,前輩當年想必也經歷了無數次失望。
“那那位路飛,他后來怎么樣了?”這是林蘇最關心的問題,她想知道這位同為穿越者的前輩,最終走向了何方。
韓老倌的眼神變得有些唏噓,抽旱煙的動作慢了下來:“他啊……回來待了不到一年。把帶回來的東西能種的種,能養的養,還跟村里人講好多海外的怪事海里有比山還大的魚,有會說話的動物……聽得人一愣一愣的,有的信,有的當他瘋了?!?/p>
“可第二年開春,他就又走了?!表n老倌的聲音壓低了些,仿佛在復述什么神圣的誓言,“臨走前,他站在河邊,對著大海的方向喊:‘這里的海太小了!我要去征服更偉大的航道!找到最終的寶藏!’然后就駕著那艘修修補補的船,再次出海了。這一走……就再也沒回來。”
故事講完了,磚窯旁一片寂靜,只有風吹過荒草的嗚嗚聲,像是在為那個遠去的身影嘆息。夕陽漸漸沉下,把波斯菊的影子拉得很長,花瓣在暮色中輕輕搖曳,帶著一種無言的悲壯。
林蘇站在原地,心潮澎湃,久久無法平靜。
路飛!
鯨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