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微弱的平靜并未持續多久。
第三天晌午,河谷的風雪短暫停歇,鉛灰色的云層裂開一道縫隙,慘淡的陽光如同垂死者的目光,吝嗇地灑在冰封的河面上。
就在這片死寂中,一個與這片荒涼格格不入的身影,出現在采石場斷崖上方那條崎嶇小徑的盡頭。
那是一個穿著洗得發白、打著補丁、早已看不出原色的衙役號衣的老頭。
號衣松松垮垮地掛在他干瘦佝僂的身板上,腰間掛著一把銹跡斑斑、連刀鞘都爛了一半的破鐵尺。
他頭上歪戴著一頂同樣破舊的氈帽,帽檐下露出一張布滿皺紋、凍得發紫的苦瓜臉。
他一步三滑,小心翼翼地踩著凍硬的雪殼往下挪,動作笨拙得像只受驚的老鵝,嘴里還不停地小聲嘟囔著什么,眼神里充滿了對這片荒涼之地的恐懼和對自己這趟差事的怨懟。
“站……站住!”阿狗第一個發現了這個不速之客,立刻像只炸毛的小獸般跳了起來,抓起腳邊一根削尖的木棍,緊張地擋在棚屋入口前,聲音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尖銳,“你……你是誰?!”
老衙役被這突如其來的喝問嚇得一個趔趄,差點從坡上滾下來。
他手忙腳亂地扶住旁邊一塊突出的巖石,穩住身形,這才哆哆嗦嗦地抬起頭,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諂媚笑容,對著棚屋方向連連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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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喲……小……小兄弟……莫……莫動手!莫動手!小老兒……小老兒是……是縣衙的差役……奉……奉縣尊朱老爺的鈞命……來……來拜會楚……楚爺的……”
“縣衙?”阿狗愣住了,眼中充滿了困惑和一絲警惕。
官府?
這個詞對他們這些流民來說,比黑虎幫還要遙遠和陌生,甚至帶著一種本能的恐懼。
棚屋內,楚驍緩緩睜開了眼睛。
冰冷的目光穿透門簾的縫隙,落在那老衙役身上。
縣衙?
朱老爺?
在這片早已被朝廷遺忘、被戰火摧毀、被匪幫割據的死亡之地,居然還有“官府”存在?
他心中冷笑,但臉上依舊一片冰封。
楊伯顫巍巍地掀開草簾,探出半個身子,渾濁的眼睛打量著老衙役:“縣衙?哪個縣衙?俺們這……早就沒王法了……”
老衙役趕緊又作了個揖,苦著臉道:“老……老哥……話……話不能這么說啊……縣衙……縣衙還在呢!就在……就在前面五十里外的老鴉鎮……朱……朱半城朱老爺……還是咱們的縣尊大老爺啊!”
他刻意加重了“縣尊大老爺”幾個字,試圖找回一點官威,但顫抖的聲音和畏縮的姿態卻出賣了他內心的虛怯。
“朱半城?”楊伯皺緊了眉頭,似乎在記憶中搜尋這個名字,最終茫然地搖了搖頭。
顯然,這位縣太爺的名號,在這片被遺忘的土地上,并不響亮。
老衙役見沒人買賬,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他搓著手,聲音壓得更低,帶著哭腔:“各……各位爺……小老兒……小老兒也是奉命行事……混口飯吃……朱老爺……朱老爺聽說……聽說楚爺……楚爺在這河谷……替天行道……剿……剿滅了黑虎幫好些惡徒……保……保了一方平安……這……這是大功德啊!”
他偷偷抬眼,飛快地瞥了一眼棚屋深處那模糊的身影,咽了口唾沫,繼續道:“可……可這剿匪……也……也得花錢不是?刀槍箭矢……糧草馬匹……哪……哪樣不要銀子?縣衙……縣衙如今也是捉襟見肘……朱老爺……朱老爺體恤民情……不忍加賦……只好……只好請各位義士……捐……捐些剿匪的款項……也好讓縣衙……縣衙有力氣……繼續……繼續為百姓除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