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曉谷的琉璃工坊藏在霧靄繚繞的山谷深處,月光像被揉碎的錫箔,零零散散地灑在工坊頂端的琉璃瓦上。
那座新落成的獨立實驗室如同蟄伏的巨獸,通體由雙層特制琉璃磚砌成,磚縫間的水泥混著鉛條,在月光下泛出青灰色的冷光,活像一口巨大的水晶棺槨。
實驗室內(nèi)部,幾盞琉璃罩油燈的光暈被切割成不規(guī)則的形狀,將各種奇形怪狀的器皿映照得光怪陸離。
琉璃蒸餾塔的冷凝管上垂著水珠,在燈光下像一串串凝固的淚滴;青銅齒輪組咬合著黃銅曲柄,發(fā)出細微的“咔噠”聲,像是某種古老的倒計時;鐵架臺上固定著大小不一的琉璃坩堝,坩堝邊緣殘留著黑色的灼燒痕跡。
空氣里彌漫著硫磺的刺鼻氣味,混著硝石的苦澀,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如同生銹鐵釘被烈火焚燒后的焦糊氣,讓人胸口發(fā)悶。
商銘站在中央的石臺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石臺邊緣的刻痕。
他的呼吸因抑制不住的興奮而略顯急促,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指尖捻起一撮灰黑色的粉末,湊近燈下細看,粉末在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這是楚驍今晨派人送來的“霹靂子”核心配方樣品,據(jù)稱是初曉谷火器威力的根源。
可眼前的粉末顆粒粗糙,夾雜著肉眼可見的砂礫與未燃盡的木炭碎屑,與他記憶中教科書上那細膩均勻、泛著油光的黑火藥相去甚遠。
“雜質(zhì)……至少三成,”他低聲自語,眉頭緊緊蹙起,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發(fā)白,“硫磺提煉不純,硝石潮解結(jié)塊……這種品相,能穩(wěn)定爆轟?”
疑慮像藤蔓一樣在心頭盤旋,可楚驍派來的親兵阿狗傳達的話又在耳邊回響,那孩子的聲音帶著與其年齡不符的鄭重:“商先生,都頭說,此乃火器營不傳之秘,望先生慎用,莫負所托。”那語氣,仿佛交付的不是火藥,而是初曉谷所有人的命脈。
商銘的目光掃過實驗室角落里堆放的圖紙,那上面畫著他設計的新式火炮草圖,只要掌握了這火藥的奧秘,那些圖紙就能變成真正的殺器。
對力量的渴望最終壓倒了疑慮,他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決然。
他需要驗證,需要精準的數(shù)據(jù),需要親手掌控這能“終結(jié)冷兵器時代”的力量。
他取來一只小巧的銅質(zhì)藥勺,勺柄上刻著細密的刻度,那是他根據(jù)現(xiàn)代計量方式改良的工具。
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火藥,倒入琉璃燒杯底部,動作輕柔得像是在處理易碎的珍寶。
又取過一根特制的引線——用棉線浸透了他自己提純的硝糖溶液,干燥后封裝在薄蠟管內(nèi),這是他引以為傲的改良,燃燒速度比傳統(tǒng)引線穩(wěn)定三倍。
“小劑量……密閉環(huán)境……測試爆速與威力……”他喃喃著實驗步驟,將引線一端插入火藥,另一端穿過燒杯側(cè)壁預留的小孔引出。
每個動作都精準無誤,帶著現(xiàn)代實驗室培養(yǎng)出的嚴謹與刻板。
他退后兩步,拿起一盞長柄琉璃油燈,火苗在燈罩里穩(wěn)定地跳動,映出他眼中閃爍的期待。
就在火舌即將舔上引線的剎那——
轟——!!!
不是預想中的沉悶爆鳴,而是一聲撕裂耳膜的恐怖炸響!
仿佛地底沉睡千年的兇獸猛然蘇醒,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琉璃燒杯沒有被炸開,而是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巨錘從內(nèi)部狠狠砸中!
瞬間粉碎成無數(shù)細小的碎片!
那些鋒利的琉璃碎片如同被賦予了生命的霰彈,帶著尖銳的破空聲激射而出!
“呃啊——!”商銘只覺一股狂暴的沖擊波狠狠撞在胸口,像是被一頭狂奔的野牛迎面撞上,整個人如同斷線風箏般向后倒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