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單膝跪地,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驚惶:“都頭!琉璃工坊……爆炸!商先生……重傷!”
楚驍深陷的眼眸微微動了一下,如同古井微瀾,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他臉上沒有絲毫震驚,也沒有半分關切,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沉寂,仿佛早已預料到這一切。
他緩緩抬起眼皮,目光落在阿狗身上,那眼神里藏著復雜的情緒,有疲憊,有決絕,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痛苦。
“藥……備好了?”聲音嘶啞微弱,卻像冰錐墜地般清晰,劃破了房間里的死寂。
“備……備好了……”阿狗的聲音有些發顫,他從懷中取出一個用油布嚴密包裹的小瓷瓶,油布上還帶著他手心的溫度。
“翠蘭姐……按您給的方子……熬的……金瘡藥……和……內服的……三七粉……”他頓了頓,小臉白得像紙,鼓起勇氣問道:“都頭……那火藥……您……您是不是……”
楚驍沒有回答,只是緩緩閉上眼,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片陰影。
他仿佛在積蓄力量,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胸口的玉佩,那布滿蛛網狀黑色裂紋的頑石,在昏暗光線下,核心那道猩紅的裂痕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像是垂死之人最后的喘息。
一縷比平日更加粘稠、更加冰冷的幽藍色霧氣,無聲無息地從裂紋深處滲出,如同有生命般纏繞上他的指尖,帶來一陣刺骨的寒意。
琉璃工坊的臨時病房內,血腥味和藥味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氣息。
商銘臉色慘白如紙,靠坐在簡易木床上,床板因為他的重量發出輕微的呻吟。
翠蘭正小心翼翼地為他清理嵌在皮肉里的琉璃碎片,她的動作很輕,可每拔出一片,都帶出一股鮮血,商銘的眉頭便狠狠抽搐一下,冷汗浸透了鬢角,順著臉頰滑落,滴在衣襟上。
他緊咬著牙關,一聲不吭,只有眼中燃燒的怒火和深入骨髓的冰冷,在無聲地咆哮。
門被推開,帶著一股外面的寒氣。
阿狗推著輪椅,楚驍裹在厚重的狼裘里,被緩緩推了進來。
狼裘上的毛因為主人的消瘦而顯得有些凌亂。
他的目光平靜地掃過一片狼藉的實驗室殘骸,最后落在商銘血肉模糊的手臂和那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眼睛上。
空氣瞬間凝固,仿佛連塵埃都停止了飄動。
翠蘭的手僵在半空,手里還捏著一片帶血的琉璃碎片。
阿狗緊張地攥緊了輪椅扶手,指節泛白。
“商先生……傷勢……如何?”楚驍的聲音嘶啞低沉,像是從生銹的鐵器里擠出來的,打破了死寂。
“死不了!”商銘的聲音如同淬了冰渣,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淋淋的恨意,他掙扎著想要坐直身體,牽動了傷口,疼得倒吸一口涼氣,“托……都頭……劣質火藥的……福!”
楚驍灰敗的臉上沒有任何波瀾,仿佛商銘的憤怒與他無關。
他緩緩抬起那只纏繞著幽藍霧氣的手,手指因為虛弱而微微顫抖。
阿狗連忙將小瓷瓶遞到他顫抖的指尖,瓷瓶冰涼的觸感讓楚驍的手指幾不可察地縮了一下。
“此藥……外敷……止血……生肌……”楚驍的聲音平淡無波,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內服……化瘀……定痛……”
瓷瓶被輕輕放在商銘床邊的矮幾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在死寂的房間里格外刺耳,像是敲在每個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