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淺的手心覆在燭龍冰涼的頭頂,那股透過皮膚傳來的寒意,讓她自己的指尖都有些發麻。她望著那個深不見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冰窟洞口,那里的黑暗比迷霧森林的夜色更加純粹,更加古老。
“別怕?!?/p>
她輕聲說,也不知道是在對燭龍說,還是在對自己說。
這句話像是一枚投入寒潭的石子,沒有激起回響,卻讓她的心安定了幾分。理智在尖叫著危險,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抗拒那股能凍結靈魂的陰寒,可當她低頭看到燭龍那只獨眼中映出的、混雜著渴望與不安的微光時,所有的退意都煙消云散。
她來這里,不就是為了它嗎?
“啾……”
一聲微弱得近乎嗚咽的叫聲從她領口傳來。金烏小玖將整個身子都縮進了她的衣領里,只露出一雙黑豆般的眼睛,驚恐地望著那個洞口。它渾身的金色絨毛都緊緊貼在皮膚上,不是炸毛,而是被純粹的寒意與恐懼壓得服服帖帖。它用小小的喙,輕輕啄著蘇清淺的鎖骨,像是在做最后的挽留。
蘇清淺安撫地摸了摸那個瑟瑟發抖的金色毛團,動作輕柔,決心卻未曾動搖。她將鐵鎬重新握緊,邁出了踏入山谷的第一步。
腳下的堅冰發出“咔嚓”一聲脆響,聲音在死寂的山谷里顯得格外刺耳。她沒有停頓,一步步朝著那個散發著無盡寒意的洞口走去。
越是靠近,那股陰冷的氣息就越是霸道。它像無數根無形的冰針,刺穿了蘇清淺用靈力構筑的微薄屏障,鉆入她的經脈,讓她血液的流速都仿佛慢了下來。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一把冰屑,從喉嚨一路涼到肺腑。
燭龍卻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國度。它從蘇清淺的腳邊滑下,小小的身軀在光滑的冰面上游走,非但沒有絲毫滯澀,反而比在草地上更加迅捷靈動。它身上的紅色鱗片,在那片森白的環境映襯下,紅得愈發鮮艷,仿佛有一層淡淡的光暈在體表流轉。
終于,一人一蛇一鳥,抵達了冰窟的入口。
站在洞口,蘇清淺才真切地感受到那股寒氣的恐怖。那不是風,而是一種沉重的、緩緩向外流淌的“寒流”。洞口周圍的巖壁上,那些猙獰的冰錐折射著外界灰蒙蒙的天光,散發出幽藍色的冷光,將她的臉也映上了一層不健康的青白。
她最后看了一眼肩頭已經把腦袋完全埋進翅膀里、裝死的金烏,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毅然決然地踏入了那片深邃的黑暗。
進入冰窟的瞬間,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外界的一切聲音都被隔絕,只剩下她自己的心跳聲,和腳下踩在冰層上“咯吱、咯吱”的輕響。洞內并非一片漆黑,巖壁本身似乎就蘊含著某種發光的礦物,散發出一種夢幻般的、柔和的藍色熒光。
光線照亮了洞內的景象,也讓蘇清淺的心沉了下去。
這是一條由冰晶構成的隧道。洞壁、穹頂、地面,目之所及的一切,都被厚厚的、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玄冰所覆蓋。冰層光滑如鏡,卻又在內部凍結著無數扭曲的氣泡和不知名的礦物紋理,形成一幅幅詭譎而瑰麗的抽象畫。無數冰錐從頭頂垂下,長短不一,最長的幾乎觸及地面,像一座倒懸的、靜止的森林。
空氣中,那股極陰的氣息濃郁到了近乎實質的地步。蘇清淺感覺自己的神魂都像是被泡在了冰水里,思維變得有些遲鈍。她不得不分出更多的精力,去運轉體內那本就所剩無幾的靈力,才能勉強維持正常的思考。
燭龍在她前方引路,它時不時停下,蛇信在空氣中快速吞吐,像是在辨別著什么。隨即,它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一條岔路,繼續前行。這冰窟內部并非一條坦途,而是如同蛛網般復雜,岔路極多。若不是有燭龍帶路,蘇清-淺毫不懷疑自己會在第一時間迷失方向。
“啾……”
一聲帶著哭腔的、細微的叫聲再次響起。蘇清淺低頭,只見金烏不知何時從她衣領里探出半個腦袋,渾身抖得像秋風里的落葉。它金色的絨毛上,竟然凝結出了一層細密的白霜,讓它看起來像個剛從面粉袋里撈出來的小湯圓。它那雙黑豆眼里滿是水汽,可憐巴巴地望著蘇清淺,仿佛在控訴她為何要帶它來這種鬼地方。
蘇清淺看得又好氣又好笑,心里那點緊張感倒是被沖淡了不少。她伸出手指,用指腹小心地擦去金烏身上的白霜,低聲道:“再忍忍,很快就好?!?/p>
話雖如此,她自己也不知道這“很快”究竟是多久。
又跟著燭龍七拐八繞地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前方引路的燭龍突然停了下來。它盤起身子,蛇首高昂,望著前方,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