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心草。
三十塊靈石一株。
極陰之地。
這幾個詞,像是燒紅的烙鐵,深深地印在了蘇清淺的腦海里。它們在她因疲憊和悲傷而混沌的思緒中,反復(fù)沖撞,激起一片滾燙的火星。
三十塊靈石,是她之前在迷霧森林外圍,不眠不休采摘普通二階靈藥好幾天的總收入。而現(xiàn)在,只需要一株“寒心草”,就能企及。
她站在“百草堂”對面的街角,混在熙攘的人群中,像一粒不起眼的塵埃。清晨的陽光穿過街道上方的旗幡,在她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卻驅(qū)不散她眼底深處的寒意與疲憊。她能感覺到胸前布袋里,小玖微弱的體溫和極陰玉傳來的、同樣虛弱的冰涼。她的兩個小家伙,為了保護(hù)她,都陷入了沉睡,消耗巨大。
她需要錢,需要很多很多的錢。
不僅是為了還那四百塊靈石的債務(wù),更是為了給它們買最好的補(bǔ)品,為了能換一個足夠安全、不會再被人輕易踹開門的住處。
百草堂內(nèi),那場爭執(zhí)似乎已經(jīng)結(jié)束。很快,一個身穿月白色煉丹師長袍、頭戴玉冠的中年男人,滿臉怒容地從里面甩袖而出。他面容清癯,下頜微抬,眉宇間帶著一股久居人上的傲氣,此刻那股傲氣里又摻雜著顯而易見的焦躁。
“一群廢物!連區(qū)區(qū)寒心草都找不到,還敢自稱青風(fēng)城第一藥鋪!”他低聲咒罵著,聲音不大,卻足夠讓周圍豎著耳朵的人聽得一清二楚。
這人,應(yīng)該就是伙計(jì)口中的“王大師”了。
蘇清淺下意識地往人群里縮了縮,不想引起任何注意。昨夜的經(jīng)歷讓她對一切陌生人都充滿了戒備。她只想默默記下“寒心草”這個名字,然后自己去尋找,自己去賣,盡可能地減少與人接觸的環(huán)節(jié)。
然而,有時(shí)候麻煩并非你想躲就能躲開。
那位王大師似乎是氣得狠了,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站在藥鋪門口,銳利的目光在周圍來來往往的修士和采藥客身上掃視,像是在尋找著什么。他的目光掠過那些背著藥筐、神色精明的采藥老手,掠過那些三五成群、修為不低的宗門弟子,最終,毫無征兆地,定格在了角落里那個穿著破舊、渾身煙灰、眼神卻異常明亮的少女身上。
蘇清淺的心猛地一跳。
她不明白,在這樣的人群里,自己究竟是哪里顯眼了。是因?yàn)樘仟N,還是因?yàn)閯e的什么?她下意識地垂下眼簾,試圖將自己徹底隱沒在人群的陰影里。
可對方的腳步聲,卻徑直朝著她的方向而來。
周圍的空氣仿佛都變得稀薄了。蘇清淺能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右手不自覺地攥成了拳,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
一雙繡著銀色云紋的精致靴子,停在了她的面前。
“你。”一個帶著居高臨下意味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蘇清淺沒有抬頭,也沒有應(yīng)聲。她只是更深地低下頭,盯著自己那雙沾滿泥點(diǎn)的布鞋。
王大師似乎沒想到自己會被如此無視,他皺了皺眉,語氣里帶上了一絲不耐:“抬起頭來。”
蘇清-淺的身體僵了僵。她知道,在一位修為遠(yuǎn)高于自己的煉丹師面前,過度地躲閃只會顯得更加可疑。她緩緩地、極其不情愿地抬起了頭,用一雙平靜無波的眼睛,迎向?qū)Ψ教骄康囊暰€。
她的臉很小,還沾著黑灰,嘴唇因?yàn)槿彼行└闪眩雌饋砭褪且粋€在底層掙扎求生的、最普通不過的采藥女。但她的眼睛,卻不像那些常年奔波的采藥客一樣,被生活磨得麻木或諂媚。那是一雙黑白分明的、干凈得有些過分的眼睛,此刻正安靜地看著他,像兩潭深不見底的古井,沒有恐懼,也沒有討好,只有一片疏離的戒備。
王大師微微一怔。他原本只是覺得這女孩身上似乎有一股極淡的、若有若無的陰寒氣息,與他急需的寒心草屬性相近,才想著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過來問一句。此刻看到這雙眼睛,他心中那點(diǎn)懷疑反而淡了,只當(dāng)是自己的錯覺。
“看你的樣子,是進(jìn)過迷霧森林的?”他換了一種口氣,不再那么盛氣凌人,但依舊帶著幾分盤問的意味。
蘇清-淺沉默了片刻,才從干澀的喉嚨里擠出一個字:“是。”
“可曾聽說過‘寒心草’?”王大師緊盯著她的眼睛,不放過任何一絲神情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