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滿把手掌從墻壁上挪開,那股子要把人骨髓都吸出來的熱乎勁兒才算斷了。
他甩了甩手,掌心里全是汗,還有一層暗紅色的鐵銹粉,搓都搓不掉。
天剛蒙蒙亮,東區的霧氣里混著一股子淡淡的酸味,那是夜里工業廢氣沉降后的味道。
林小滿沿著那三條被居民們踩出來的“溜達線”往回走。
路面已經不再是那種死氣沉沉的灰色,那些細密的銹跡像是活的苔蘚,填滿了每一道微小的裂縫。
走到那個“人”字拓撲圖的岔路口時,他停住了。
昨晚這兒還只有一百多道雜亂的腳印,今兒個早上,旁邊多了一道極細的痕跡。
那痕跡很淺,斷斷續續的,像是一根快要燃盡的引信。
林小滿蹲下身,瞇起眼。
那痕跡的盡頭,嵌著半粒紐扣。
那是老鞋匠張伯的。
昨晚聽隔壁說,老爺子走得急,大概就在半夜那會兒,心梗,沒受罪。
這半粒扣子是他那件穿了三十年的藍大褂上的,平時他就愛一邊修鞋一邊用大拇指摩挲這扣子,磨得都包漿了。
林小滿伸出一根手指,輕輕碰了碰那粒扣子。
“滋——”
極其細微的一聲輕響。
周圍那些本來還在沉睡的銹跡像是聞到了腥味的貓,瞬間涌了過來。
它們沒有吞沒扣子,而是沿著扣眼的邊緣層層堆疊、硬化。
不到三秒鐘,一個只有拇指大小的黑色剪影浮現在地面上。
那是張伯彎著腰,手里捏著錐子,正在給一只破皮鞋上膠的影子。
影子甚至還在微微顫動,那是老爺子帕金森早期的手抖。
這不是全息投影,也不是什么高科技回放。
這是鐵銹記住了老爺子一輩子死磕在鞋底板上的那股勁兒。
林小滿沒把那扣子摳出來。
他從兜里摸出一枚不知道哪個朝代的舊銅錢——這是他擺攤壓箱底的寶貝,平時拿來當鎮紙用的。
“老哥,這錢我不收你的,那雙鞋底子算我也有一份功勞。”他低聲念叨著,把銅錢用力摁進了那道細痕旁邊的泥縫里。
銅錢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