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滿沒有把左手收回來。
那道金紅色的光像是有溫度的呼吸,在暮色里一起一伏,把那層厚重的鐵銹喂得飽飽的。
他動了動腳趾,像是下田插秧的老農試探溫度那樣,把右腳那只磨穿了底的運動鞋蹭掉,赤著腳板,實打實地踩上了那枚泛著微光的琉璃符文。
腳底板的老繭蹭過粗糙的地面,那一層因為緊張和悶熱析出的細密汗鹽,瞬間成了最好的催化劑。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一聲極輕的“嗡”響。
腳下那個原本死板的“石”字符文,像是餓極了的野草喝到了頭一口春雨,突然向外暴漲了三倍。
暗金色的光暈順著地磚那滿是油污的縫隙瘋狂爬行,眨眼間就舔到了最近那艘運輸艙的底盤。
“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響起。
那艘原本正在嘗試強制關閉艙門的運輸艙猛地一頓。
接縫處原本只有薄薄一層的浮銹,在這一秒內像是充了氣的海綿,驟然增厚、硬化,長成了一大坨暗紅色的瘤子。
液壓桿拼命嘶吼,試圖把艙門壓下去,但這坨新生出來的銹瘤子就像一顆怎么也嚼不爛的銅豌豆,死死卡在卡槽里。
多了不卡,少了不卡,剛好卡住了零點四毫米。
這點縫隙,對于人來說也就是根頭發絲的事兒,可對于這臺精密到變態的機器來說,那就是無法逾越的天塹。
林小滿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腳印。
在汗漬邊緣,一圈極細的白色鹽晶正在快速析出,歪歪扭扭地勾勒出“小滿”兩個字的草書輪廓,看著跟剛從咸菜缸里撈出來的差不多。
他沒去擦那行字,反倒是轉過身,沖著身后那一雙雙驚恐又茫然的眼睛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今晚走路都把步子邁大點,出了汗別擦,那是咱們給這幫鐵疙瘩下的藥。”
夜色漸深,但這片廢墟里的活兒才剛開始。
楚惜音也沒閑著。
這位平時講究格調的藝術家,這會兒正蹲在一堆廢銅爛鐵里,手里擺弄著連夜拆解出來的七臺報廢巡防機器人的步態電機。
她沒用游標卡尺,也沒用潤滑油,而是把那幾組精密的合金齒輪,直接扔進了那個混了林小滿血絲和銹液的塑料桶里。
“泡澡就要泡透。”她盯著桶里冒出的細密氣泡,眼里閃著狂熱的光。
十二個小時后,齒輪表面生成了一層肉眼難辨的生物活性氧化層。
楚惜音把這些改裝過的“病灶”裝進了新一批陶片模具,燒制的時候,特意把它們像地雷一樣埋在了運輸艙必經之路的地磚下面。
到了第三天清晨,那一隊威風凜凜的巡邏機器人正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經過廣場。
突然,領頭的機器人左腿莫名其妙地頓了一下。
緊接著,后面跟著的十幾臺機器人,像是被傳染了某種跛腳瘟疫,左腿膝關節的電機全都出現了半秒鐘的微弱滯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