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墻壁不讓寫,地磚不讓刻,連影子都要被格式化,那就找個軟的地方。
洗衣房里彌漫著一股發霉的洗滌劑味。
林小滿關上門,把收集來的幾筐舊衣服倒在地上。
這都是街坊鄰居換下來的,有的領口磨破了,有的袖子少了一截。
他從工具箱底層翻出一卷沒人要的雜色線團,那是舊時代補襪子用的。
他笨拙地穿針引線,針尖太細,他的手太粗,好幾次都扎在指腹的老繭上,滑開了。
他沒停。
他翻開一件發黃的汗衫,在腋下的內襯里,用紅色的線頭歪歪扭扭地繡了一個類似“王”字的記號。
針腳很亂,像蜈蚣爬,除了衣服的主人,沒人能認出這是名字。
整整一下午,洗衣房里只有針線穿透布料的“噗噗”聲。
傍晚的時候,他把洗好、補好的衣服掛在廣場中央的晾衣繩上,旁邊掛了個木牌:“認領你的‘c883’,帶走你的‘石頭’。”
沒有文字,全是代號。
第一天沒人敢動。那些衣服在風里飄蕩,像是掛著的一排排幽靈。
直到第三天清晨,林小滿去收衣服時,發現那件腋下繡著“王”字的汗衫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雙磨得露了腳趾的童鞋。
他拿起鞋子,翻開鞋舌,里面用極細的黑線,密密麻麻地繡著兩個字:“小寶”。
這種無聲的交換像是一種病毒,迅速在地下蔓延。
七天后,晾衣繩空了。
只剩下一雙沉重的工作靴孤零零地擺在地上,林小滿伸手去摸,在鞋墊底下摸到了一張紙條。
紙條很軟,已經被汗水浸透了。
上面寫著:“我不敢穿回去——但他們遲早會查到這兒。”
林小滿攥緊了紙條。
就在那晚,蘇昭寧在第30層的浴室里,對著鏡子哈了一口氣。
水霧迅速在冰冷的鏡面上凝結。
她伸出手指,在霧氣消散前的十幾秒里,飛快地寫下了一個名字。
沒有墨水,沒有痕跡,只有短暫的水分子聚合。
通風系統正在全功率運轉,三十秒后,鏡面就會恢復干燥,什么都不會留下。
這是她計算出的“安全窗口”。
然而,當她寫完轉身的時候,眼角的余光卻瞥見鏡子的右下角,有一塊霧氣沒有散去。
那里的玻璃被人用某種油脂涂抹過,在此刻的水霧中顯現出一行極小的字:“我也記得你做飯的樣子。”
字跡很丑,筆鋒卻很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