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靜的方丈精舍內,檀香裊裊。趙盼兒帶著安安在隔壁靜室玩,江嶼與慧明大師隔著一張古樸的茶案對坐。案上兩盞清茶,熱氣氤氳。
“佛門慈悲,普度眾生,此乃根本。”江嶼終于開口,聲音依舊平穩,卻字字清晰,“相國寺香火鼎盛,信徒云集,此是善緣,亦是責任。官家常言,佛道二門,導人向善,有益教化,于社稷安定功不可沒。”
慧明立刻合十,腰彎得更低:“是!圣上明鑒萬里!佛門能得朝廷扶持,澤被蒼生,實乃大幸!”
江嶼放下茶盞,目光落在裊裊升起的檀香煙氣上,仿佛在凝視某種更宏大的秩序:“然,”江嶼話鋒一轉,那平靜的語調陡然增添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分量,“無論是弘揚佛法,還是經營寺產,皆須謹記——立足之地,乃我大宋疆土;所循之法,乃朝廷所立之律令。”
慧明感覺后背的冷汗已經濕透了內衫,屏住呼吸,全神貫注地聽著每一個字。
江嶼的目光重新落在慧明臉上,那眼神深邃:“‘長生庫’借貸,本意是為解鄉民燃眉之急,行的是善舉。然,若息費過重,反成盤剝,令善信困頓,家宅不寧……此非但有違佛門‘不害’之戒,更與朝廷‘青苗法’惠農恤民之宗旨背道而馳。長此以往,輿情洶洶,百姓怨懟,恐非佛祖所愿見,更非朝廷所樂聞。”
“阿彌陀佛!貧僧……貧僧汗顏無地!”慧明的聲音帶著惶恐,“此皆貧僧愚鈍,未能深刻領會朝廷仁政與佛法精義相通之處!只顧著寺中周轉,卻忘了根本!”
江嶼微微抬手,止住了慧明的話語:“朝廷法度,是底線,亦是護持。望大師整頓寺務時,時時以此為準繩。凡涉民生、經營之事,務必以朝廷律令為綱,以黎民福祉為本。如此,方能不負官家期許,不負信眾供養,亦不負佛祖慈悲。”
這番話,清晰無比地劃定了界限:無論你佛門影響力多大,信眾多廣,香火多旺,都必須在朝廷制定的規則框架內行事。朝廷的認可和支持是前提,而遵守朝廷法度、維護民生福祉,則是佛門得以存在和發展的根本保障。
慧明大師猛地站起身,對著江嶼深深一揖到底,聲音帶著一種鄭重:
“檀越金玉良言,如雷貫耳!貧僧今日方知大謬!佛門再盛,亦在國法之下;僧眾再勤,亦當以朝廷律令為依歸!請檀越放心,貧僧即刻著手,徹查長生庫,嚴整寺規!必使寺中上下,皆明此理:行善弘法,必先遵紀守法;利益信眾,必先體察朝廷恤民之心!絕不敢再有半分逾越!若有再犯,貧僧自當親赴有司領罪!”
江嶼看著慧明鄭重其事的姿態,神色未動。權利之下,皆為螻蟻。慧明是真心悔悟還是虛與委蛇,江嶼并不在意。聽話,便相安無事;若越雷池半步……江嶼指尖在溫熱的茶盞上輕輕一點。這大宋疆土之上,再鼎盛的香火,也得明白,究竟該在誰的規矩下燃燒。
日頭西斜,相國寺的喧囂漸漸沉淀。江嶼抱著玩得盡興、正摟著掛上鈴鐺的布老虎打盹的安安,與趙盼兒一同登上回府的馬車。車廂內暖意融融,彌漫著溫馨的倦意。
剛駛出寺前廣場不遠,馬車卻被顧家的一個心腹婆子攔住了去路。
分散在周圍暗中守護的侍衛,將婆子攔截下來,問清情況后,向江嶼匯報:“老爺,是顧家的人,是否接見?”
江嶼點頭示意道,侍衛們放行。
那婆子滿面焦急,見到趙盼兒,如同見了救星,隔著車窗便急急低語:“夫人!不好了!澄園出事了!小秦大娘子、康姨太太帶著康姑娘,還有幾位族老,突然上門,口口聲聲說侯爺……說侯爺酒后毀了康姑娘清白,正逼著咱們大娘子(明蘭)給說法呢!大娘子被圍在廳上,脫身不得,特讓奴婢來尋夫人相助!”
趙盼兒聞言,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眼中閃過一絲怒意。她與明蘭情同姐妹,深知明蘭處境艱難,更明白小秦氏與康姨母的歹毒用心。趙盼兒立刻看向江嶼:“江郎……”
江嶼原本正閉目養神,聞言緩緩睜眼,眸色深邃平靜,不見波瀾,只淡淡問了一句:“廷燁可在京中?”
“回相爺,侯爺昨日剛奉旨出京巡查河道了。”婆子連忙回答。
江嶼“嗯”了一聲,輕輕拍了拍懷中熟睡的安安,對趙盼兒道:“既然順路,便去澄園看看明蘭吧。”語氣平淡,仿佛只是決定順道去喝杯茶。
江嶼之所以對盛明蘭的事關心,一是盛明蘭是趙盼兒的好姐妹,二是江嶼看見盛明蘭就像是在異世界看見了熟人,力所能及的事自然會提點下。
盛明蘭開始是對江嶼有愛慕之情,但是左等右等卻始終沒有等來江嶼的表示,于是心中了然,最后還是跟電視劇里一樣,和顧廷燁走在了一起。
聰明人一般都不會單方面捅破最后一層窗戶紙,這樣的結果便能將之前的關系給延續下去。
趙盼兒心中一定,知道丈夫這是要管了。立刻吩咐車夫:“轉道,去澄園!”馬車調轉方向。
趙盼兒話音剛落,數十名暗樁立即圍了上來,原本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孤獨馬車,就像瞬間變換了形態,成為了宰相的儀仗隊。
澄園,花廳。
午后的陽光透過精致的窗欞灑進來,本該是溫暖明媚,此刻廳內的氣氛卻壓抑得令人窒息。盛明蘭端坐上首,面色沉靜如水,但緊握帕子的指節已然泛白,眼底的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
下首坐著顧廷燁的繼母小秦氏、康姨母及其女康允兒,還有幾位被她們攛掇來的族中長輩。
康允兒正捂著臉嚶嚶哭泣,肩膀聳動,口中斷斷續續控訴著顧廷燁如何酒后失德,毀了她清白,非要討個說法。小秦氏在一旁捻著佛珠,假意勸慰:“允兒莫哭了,哭壞了身子可如何是好……”實則句句都在火上澆油,“唉,事已至此,總要有個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