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后苑,春意初萌。奇花異草點綴著精致的亭臺樓閣,假山池沼映著天光,景致幽雅靜謐,正是官家趙禎最愛的散心之所。江嶼落后半步,陪侍在側。
“懷舟啊,”趙禎腳步悠閑,目光掠過一叢新綻的芍藥,狀似隨意地開口,“最近是不是快到省試之期了?”
江嶼心頭警鈴微作。省試?這向來是禮部的職司,與他這三司使八竿子打不著。他謹慎回道:“回官家,依往年慣例,省試之期確然臨近。若官家關切,臣可代您往尚書省禮部詢問細則?”
趙禎瞥了他一眼,佯怒道:“顯著你了?要你去問?”隨即又變臉般換上和藹笑容,拍了拍江嶼的胳膊:“懷舟,有沒有想過幫朕把把關?這掄才大典,至關重要啊。”
江嶼頭皮微麻,急忙推脫:“官家明鑒!三司事務繁雜,千頭萬緒,臣已是分身乏術。再者,省試乃禮部專責,臣貿然插手,恐有越俎代庖之嫌,于規(guī)制不合。”
趙禎無奈地搖頭,語氣帶著點恨鐵不成鋼:“瞧瞧,一說擔子重,你就跟那滑不溜手的泥鰍似的!旁人哪個不是盼著身上多幾道職銜?偏生你,年紀輕輕,倒跟個老翁似的怕累!年輕人,肩上多扛些擔子,方是歷練之道!”
“官家,臣……臣身子骨弱,恐難當此重任……”江嶼試圖做最后的掙扎。
“江嶼!”趙禎陡然拔高聲音,佯裝吹胡子瞪眼,“朕這是在知會你,不是同你商議!這擔子,你擔也得擔,不擔也得擔!就這么定了!”
趙禎不再給江嶼開口的機會,轉頭對侍立一旁的都都知張茂斷然吩咐:“即刻傳旨尚書省!命權判三司使事、龍圖閣直學士江嶼,權知禮部貢舉,主持今歲省試!”
省試主考官(知貢舉)向來由皇帝欽點,多從六部尚書、翰林學士或侍郎中遴選。江嶼雖品階足夠,但以財計之臣掌文衡,實屬罕見。
“是,官家!”張茂躬身領命。
趙禎吩咐完,仿佛卸下了一樁心事,背著手,施施然轉身就走,步伐輕快,頗有幾分“事了拂衣去”的灑脫,留下江嶼在原地哭笑不得。
張茂并未立刻跟上,反而湊近江嶼,壓低聲音,帶著幾分提點和勸慰的笑意:“江三司,官家此舉,實是看重您,欲多加歷練栽培之意。您瞧,官家心里,大小事可都惦記著您呢。”他久在御前,深知官家對江嶼的器重遠超旁人。
江嶼心中無奈,只得對這位內侍省最高長官拱了拱手,勉強扯出個笑容:“多謝都都知提點。”只是那笑容里,多少帶了些被趕鴨子上架的苦澀。
張茂也不以為意,笑著回了一禮,這才快步追上官家的步伐。
慶歷六年的早春,寒意未消。皇城東南隅,禮部貢院那兩扇厚重的朱漆大門緊緊閉合,門前執(zhí)戟禁衛(wèi)如銅澆鐵鑄,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四周。
門楣上,“禮部貢院”四個鎏金大字在熹微晨光中泛著冷冽的光澤。整個貢院被密密麻麻的荊棘圍籬重重封鎖,肅殺之氣彌漫,隔絕了內外喧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