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事堂內(nèi),空氣仿佛凝固成了鉛塊。巨大的西北邊境沙盤前,樞密副使曹彬、三司使王儉、戶部尚書錢明、兵部侍郎李固等重臣垂手肅立,連呼吸都刻意放輕了幾分。
他們的目光,或焦灼、或憂慮、或緊張,最終都像被磁石吸引般,匯聚在沙盤正前方端坐于紫檀圈椅中的那襲深紫蟒袍之上——當(dāng)朝宰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江嶼。
江嶼手中那份拿著風(fēng)塵的加急軍報,低眉細(xì)閱,修長的手指在光滑的扶手上無意識地輕叩,那“篤、篤”的微響,在落針可聞的大堂里,如同無形的鼓點,敲在每個人的心弦上,帶來一種沉甸甸的壓迫感。
“江相!”樞密副使曹彬,這位在戰(zhàn)場上叱咤風(fēng)云的悍將,此刻上前一步的動作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
曹彬黝黑的面龐繃緊,洪亮的聲音因急切而略顯沙啞,手指重重戳在沙盤上環(huán)慶路一處關(guān)隘模型,仿佛要將其戳穿:
“八百里加急!西夏‘鐵鷂子’在野狐嶺集結(jié),意圖不明,但規(guī)模空前!末將斗膽請令,即刻調(diào)鄜延路定難軍五千精銳馳援!
環(huán)慶諸寨需立刻加固城防,堅壁清野!刻不容緩啊,江相!”曹彬的話語帶著武將特有的直率,也透著一絲面對絕對權(quán)威時的請命意味,目光灼灼地緊盯著江嶼,等待裁決。
曹彬話音未落,三司使錢明已是一身冷汗,幾乎是搶步上前,對著江嶼的方向深深彎腰,幾乎成了九十度,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顫抖和為難:
“相……相公明鑒!曹樞副忠心為國,然……然去歲干旱蝗災(zāi),賑災(zāi)耗資巨萬,今春邊費(fèi)亦已撥付,三司……三司庫銀已然捉襟見肘!五千精兵一動,糧秣轉(zhuǎn)運(yùn)、額外餉銀……
這……這潑天的開銷從何而來啊?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相公!”錢明不敢直視江嶼,目光只敢落在對方那紋絲不動的紫色袍角上,仿佛那紫色帶著千鈞重壓。
作為三司的忠實伙伴戶部尚書王儉緊隨其后,同樣躬身,聲音沉重地補(bǔ)充:“錢三司所言,句句泣血。相公,非是下官等推諉,實在是……庫底已薄!”
看向江嶼的眼神,充滿了對宰相威嚴(yán)的敬畏,就憑江嶼在三司的影響力,這個財政情況都不需要王儉匯報,江嶼自然都是一清二楚。
兵部侍郎李固也連忙躬身:“下官附議錢、王二位大人之憂。且調(diào)鄜延路兵,其本鎮(zhèn)空虛,若西夏狡詐,行聲東擊西之計……”話點到即止,但其中的巨大風(fēng)險不言而喻。
爭論聲起,但每個人都下意識地控制著音量,仿佛怕驚擾了那位端坐的紫袍。所有的陳述、所有的憂慮,最終都化為投向江嶼的目光。
整個政事堂,此刻仿佛只剩下江嶼一人是坐著的,其他人都如同等待最終審判般垂首侍立。
江嶼終于抬起了眼。
江嶼的目光平靜地掃過眾人,那眼神并不凌厲,卻帶著一種洞穿一切、掌控全局的深邃力量。
被掃視到的幾人,無論是剛直的曹彬,還是惶恐的錢明、王儉、李固,都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腰彎得更低了些。
江嶼并未立刻說話,只是端起手邊那盞溫?zé)岬慕ǜG黑釉茶盞,動作從容不迫地送到唇邊,輕輕呷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