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一輛低調卻難掩精致的青帷馬車駛離靜心苑,朝著衛國公府的方向而去。
車內,阮綿綿正襟危坐,手心因緊張而微微潮濕。她身上穿著新趕制出來的藕荷色纏枝蓮紋襦裙,料子是上好的杭緞,襯得她肌膚勝雪,平日不施粉黛的小臉略施薄粉,唇上點了淡淡口脂,少了幾分稚氣,多了幾分清麗雅致。頭發梳成了端莊的垂鬟分肖髻,簪著衛珩讓福伯送來的一支素雅白玉簪,整個人如同含苞待放的水仙。
小滿在一旁緊張地替她整理著并不存在的褶皺,嘴里念念有詞:“姑娘,別緊張,記住公子說的,不卑不亢,少說多聽……”
綿綿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狂跳的心臟。她告訴自己,這不過是一場戲,一場需要演好的戲。為了衛珩,也為了她自己。
衛國公府朱門高聳,氣派非凡。下了馬車,早有穿戴體面的婆子丫鬟等候引路。穿過層層疊疊的亭臺樓閣,綿綿目不斜視,盡量保持著從容的步伐,內心卻早已被這潑天的富貴和森嚴的規矩震懾。
壽安堂內,檀香裊裊。衛老夫人端坐在上首的紫檀木羅漢床上,身著赭色五福捧壽紋樣妝花褙子,頭發梳得一絲不茍,面容嚴肅,不怒自威。下首兩旁坐著幾位衣著華貴的女眷,想必是府中的夫人小姐們。一道道或明或暗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齊刷刷地落在剛剛進門的綿綿身上。
綿綿按著嬤嬤教的規矩,上前幾步,規規矩矩地行了一個大禮:“綿綿給老夫人請安,老夫人萬福金安。”聲音清亮,舉止雖稍顯生澀,卻并無錯處。
衛老夫人淡淡地“嗯”了一聲,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才緩緩道:“起來吧,賜座。”
“謝老夫人。”綿綿起身,在丫鬟引導下,在末位的一張繡墩上小心坐下,脊背挺得筆直。
接下來便是例行公事般的問話。老夫人問了些家常,諸如年紀、平日喜好、在林家過得如何等。綿綿謹記衛珩的囑咐,回答得簡潔得體,既不刻意賣慘,也不過分熱絡,偶爾提及衛珩時,會恰到好處地流露出幾分羞澀與擔憂,這倒不全是裝的。
氣氛算不上熱絡,但也還算平和。然而,總有人不甘寂寞。
坐在綿綿斜對面的一位穿著桃紅撒花裙的少女,正是衛芷蘭。她自綿綿進來后,目光就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輕蔑。此時見祖母問話告一段落,便用團扇掩著嘴,輕笑一聲,聲音嬌滴滴地開口道:“阮姐姐真是好福氣,能得珩哥哥青眼。聽說姐姐先前住在林主事家?林家表姐林如意,我倒是見過幾次,是個活潑性子,常與我們說起家中趣事呢。”
這話看似閑聊,實則刁鉆。點出綿綿寄人籬下的出身,又暗示林如意與她相熟,顯然沒說什么好話,意在貶低綿綿的家教和背景。
堂內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綿綿身上,等著看她如何應對。
綿綿心中冷笑,面上卻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靦腆和無奈:“讓妹妹見笑了。林表姐確是性子活潑,只是有時玩笑過了頭,難免惹人誤會。綿綿性子悶,不似表姐會說話,在林家時,多虧姨母和表姐照拂,方能安穩度日。”她四兩撥千斤,既承認了寄居事實,又暗指林如意搬弄是非,還顯得自己懂事感恩。
衛芷蘭碰了個軟釘子,臉色微變,還想說什么,卻被老夫人一個眼神制止了。
老夫人看向綿綿的目光里,似乎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考量。這時,丫鬟端上茶點。許是緊張,又或是裙子太過繁瑣,綿綿起身想去接丫鬟遞過來的茶盞時,腳下不小心被裙擺絆了一下,身體一個踉蹌!
“啊!”她低呼一聲,眼看就要失態摔倒!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一只微涼而有力的手及時扶住了她的胳膊,穩住了她的身形。同時,一個熟悉的、帶著幾分虛弱卻不容置疑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