線索雖有了新的方向,但尋找一個消失了近二十年的民間工匠,無異于大海撈針,需要時間和耐心。墨玄派出了人手,按照“巧匠張”、“擅琉璃釉”、“性孤傲”這幾個特征在京畿附近的工匠圈子里暗中探訪,但短期內難有結果。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按部就班的節奏。綿綿每日依舊去書房,與衛珩一同在故紙堆中尋覓可能的蛛絲馬跡。只是,那日指尖相觸帶來的微妙悸動,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漣漪雖漸漸平復,湖水的深度卻已悄然改變。兩人之間的相處,多了幾分心照不宣的靜默,一個眼神,一個不經意的動作,都似乎蘊含著比言語更多的內容。
這日午后,天氣驟變,春雷滾滾,下起了瓢潑大雨。書房內有些陰冷,福伯早早地點上了燈燭。
衛珩看著窗外連綿的雨幕,眉頭微蹙。他自幼體弱,最忌這種潮濕陰冷的天氣。果然,不到傍晚,他便開始發起低燒,咳嗽也比平日劇烈了許多,蒼白的臉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紅。
“公子,該用藥了。”墨玄端來煎好的湯藥,濃重的藥味瞬間彌漫開來。
衛珩勉強撐起身子,接過藥碗,指尖因無力而微微顫抖。他閉了閉眼,將碗中藥汁一飲而盡,苦澀的味道讓他胃里一陣翻騰,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綿綿在一旁看得揪心。她見過他虛弱的樣子,但這次似乎格外嚴重。她連忙倒了一杯溫水遞過去,又拿起一旁準備好的蜜餞。
衛珩就著她的手喝了口水,壓下喉間的苦澀,卻搖了搖頭,示意不用蜜餞。他靠在軟枕上,呼吸有些急促,閉目養神,整個人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綿綿不敢打擾,只能安靜地坐在一旁守著。燭火跳躍,映照著他因病痛而緊蹙的眉心和微微顫動的長睫。一種陌生的、尖銳的心疼感,猝不及防地攫住了她。她忽然很想做點什么,哪怕只能讓他稍微舒服一點點。
她想起小時候自己生病,母親總會給她熬一碗甜甜的梨湯。她悄悄起身,對墨玄打了個手勢,便輕手輕腳地去了廚房。
廚房里,張媽正在準備晚膳。綿綿說明來意,張媽立刻了然,找出幾個新鮮的秋梨,又指點綿綿如何削皮、去核,加入冰糖和少量川貝,用小火慢慢熬煮。
窗外雨聲淅瀝,廚房里卻彌漫開清甜的梨香。綿綿守在灶臺邊,看著砂鍋里咕嘟咕嘟冒泡的梨湯,心思卻飄回了書房那個病弱的身影上。她發現自己越來越無法將他僅僅視為一個合作者,一個需要報答的恩人。他的病痛,他的隱忍,他偶爾流露出的脆弱,都像細小的鉤子,牢牢勾住了她的心弦。
梨湯熬好,濾掉渣滓,只剩下清澈微稠的湯汁。綿綿小心地盛了一碗,端回書房。
衛珩依舊閉著眼,似乎睡著了,但緊蹙的眉頭顯示他睡得并不安穩。綿綿將碗輕輕放在床頭小幾上,正猶豫是叫醒他還是讓他繼續睡,他卻緩緩睜開了眼睛。
“吵到你了?”綿綿輕聲問。
衛珩搖了搖頭,目光落在她手中那碗冒著熱氣的梨湯上,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我讓張媽教我的,冰糖燉梨,潤肺止咳。”綿綿將碗遞過去,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總比光喝苦藥強些。”
衛珩看著她被熱氣熏得微紅的小臉,和眼中毫不掩飾的關切,心頭那因疾病而生的煩躁與陰郁,竟被這碗普通的梨湯驅散了幾分。他伸出手,想要接過碗,指尖卻虛軟無力,碗沿一滑,險些脫手。
綿綿眼疾手快,連忙雙手捧住碗,連同他微涼的手指一起穩住。
“我……我喂你吧。”她聲音更輕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舀起一勺溫熱的梨湯,小心地吹了吹,遞到他唇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