蕓瀾苑內,一場精心編排的戲碼正式開演。
衛珩病體反復的消息在府中不脛而走,他整日待在房內,偶爾露面也是面色蒼白,精神不濟,由綿綿或青黛小心翼翼地攙扶。那盒沉水香被重新取出,放置在室內顯眼處,雖未點燃,卻已表明了主人的意向。
王氏果然坐不住了。她先是派金嬤嬤以送補品為名前來探視,實則是確認衛珩的病況以及那香是否備好。金嬤嬤回來后,信誓旦旦地表示衛珩氣色極差,且親眼見到那盒香就放在床頭小幾上。
“好!真是天助我也!”王氏眼中閃爍著狠毒與興奮交織的光芒,“他既然自己找死,就怪不得我心狠!金嬤嬤,那東西……準備好了嗎?”
“夫人放心,老奴已準備妥當。”金嬤嬤壓低聲音,從袖中取出一個極小的、裝著淡黃色粉末的紙包,“只需一點點,混入那香中,點燃后無色無味,神仙難察。初次吸入,只會覺得心神不寧、胸悶氣短,與舊疾復發無異。多用幾次……”她臉上露出一個陰冷的笑容。
“找準機會,務必一次成功!”王氏咬牙吩咐。
就在王氏與金嬤嬤緊鑼密鼓地籌劃毒計之時,衛府卻迎來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訪客——羅如蕊。
羅如蕊依舊如往常般端莊矜持,遞了帖子,言明是來探望衛老夫人,并順便給阮姑娘帶幾本新出的詩集。她舉止得體,與綿綿交談時,目光清澈,并未因衛珩病重而表現出過分的關切或趁機接近,分寸拿捏得極好。
然而,在即將告辭,與綿綿單獨走在通往二門的回廊時,羅如蕊的腳步微微放緩,目光掃過廊外一株開得正盛的玉蘭花,似是不經意地輕聲對綿綿說道:“阮姑娘,近日京城風雨頗多,聽聞連翰林院幾位編修都因考評之事受了牽連。家父日前翻閱舊檔,偶見去歲江南幾州官員的考績評語,字字錦繡,如今想來,倒像是特意粉飾過的太平文章。”她頓了頓,聲音更低,“有時,看似無用的清流文章,或許內藏機鋒,阮姑娘若有閑暇,不妨……多看看今春的《京華文萃》,其中或有意外之得。”
她說完,對綿綿淺淺一笑,頷首告辭,仿佛只是隨口分享了一個無關緊要的見聞。
綿綿心中卻是一動。羅如蕊這番話,絕非無的放矢!她是在暗示什么?翰林院編修受牽連?江南官員考績被粉飾?還有……《京華文萃》?
送走羅如蕊,綿綿立刻返回書房,找出近幾期的《京華文萃》。這是一本在京中文人圈中流傳的文集,收錄些詩詞歌賦、雜文隨筆。她快速翻閱著,目光最終停留在最新一期的一篇看似尋常的游記上——《南行散記·松濤聽泉》。作者署名:山野散人。
文章文筆優美,記述作者游歷江南某地,于一處名為松泉別院的所在小住,聽聞當地士紳談及鹽務之弊,引用了兩句當地流傳的順口溜:“七轉八彎漕運路,金山銀海入誰庫?”
松泉別院!七轉八彎!金山銀海!
綿綿的心跳驟然加速。這絕非巧合!松泉再次出現!七也再次出現!這分明是有人利用文集,在用一種極其隱晦的方式傳遞信息!羅如蕊的父親是吏部侍郎,掌管官員檔案考評,他定然是察覺到了江南官員考績的異常,又不便明言,才通過女兒,用這種方式向他們示警,并提供了一條新的、指向文人士子圈層的線索!
“羅小姐……她這是在幫我們。”綿綿將文集遞給衛珩,語氣帶著一絲復雜。羅如蕊對衛珩的心意,她一直都清楚,但對方始終恪守禮儀,從未逾矩,如今更是以這種不露痕跡的方式伸出援手,這份氣度與智慧,令人敬佩。
衛珩看過文章,眼神凝重:“羅侍郎是明白人,他此舉,風險不小。這份人情,我們記下了。”他指著那兩句順口溜,“七轉八彎或許暗指流程復雜,官商勾結?金山銀海入誰庫……這是在質問巨大的鹽利最終流向了哪里。這條線,與柳氏提供的七爺,以及永昌錢莊的線索,或許能相互印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