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心苑的日子,因著那張桑皮地圖和彼此心意的確認,仿佛被注入了一股甜暖的活水。雖然尋找張鴻的前路未卜,潛在的威脅依舊如影隨形,但阮綿綿的心境卻前所未有地開闊明亮起來。
她不再僅僅滿足于在書房整理卷宗,開始更積極地參與到衛珩的生活中。譬如,她會根據天氣和他的氣色,叮囑廚房調整膳食;會在他批閱文書疲憊時,適時遞上一杯溫熱的、她親手泡的、據說是阮家獨門配方的安神茶,雖然衛珩懷疑里面只是多了幾顆紅棗;甚至會仗著“未婚妻”的名頭,對書房里過于沉悶的布置提出“改良意見”,比如在窗邊添一盆翠綠的文竹。
衛珩對此,大多時候是默許的,甚至偶爾會在她嘰嘰喳喳提議時,唇角勾起一絲幾不可察的縱容弧度。他的身體在綿綿精心的飲食調理和……或許還有心情愉悅的作用下,漸漸有了起色,雖然離康復尚遠,但至少咳嗽的頻率減少了,蒼白的面頰上也隱約透出了一點血色。
這日午后,天氣悶熱,蟬鳴聒噪。綿綿讓小廚房做了清熱解暑的綠豆冰,用小巧的白玉碗盛了,撒上糖漬桂花,親自端到書房。
書房窗扉大開,穿堂風帶來一絲微弱的涼意。衛珩并未坐在書案后,而是倚在窗邊的軟榻上小憩,手中還虛握著一卷看了一半的書。陽光透過窗欞,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長睫低垂,呼吸平穩,竟是睡著了。
綿綿放輕腳步,將綠豆冰輕輕放在一旁的矮幾上,沒有驚擾他。她站在榻邊,靜靜地看著他的睡顏。褪去了平日里的清冷與疏離,此刻的他顯得格外安靜無害,甚至有一絲孩子氣的脆弱。綿綿的心柔軟得一塌糊涂,忍不住伸出手,極輕極快地拂開了一縷垂落在他額前的墨發。
指尖觸碰到他微涼的皮膚,如同蝴蝶點水,一觸即分。綿綿的心卻因此而怦怦直跳,像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壞事。她正要悄悄退開,卻見衛珩眼睫微顫,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的目光初時還有些迷蒙,待看清是她,便迅速恢復了清明,帶著剛睡醒的慵懶沙啞:“怎么了?”
“吵醒你了?”綿綿有些歉然,指了指矮幾上的綠豆冰,“做了點消暑的吃食,見你睡著,便沒叫你。”
衛珩撐著手臂坐起身,目光落在那一碗瑩綠剔透、點綴著金黃桂花的綠豆冰上,喉結微動。他確實覺得有些燥熱。“有勞了。”
綿綿將碗遞給他,又遞上小勺。衛珩接過,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冰爽清甜的口感瞬間驅散了夏日的煩悶,桂花的香氣在唇齒間彌漫,恰到好處。
“很好吃。”他給出了比“尚可”更高一級的評價。
綿綿頓時笑逐顏開,比自己吃了蜜還甜。她也端了自己那碗,坐在榻邊的繡墩上,小口小口地吃著。兩人一時無話,只有勺碗相碰的輕微聲響和窗外不絕于耳的蟬鳴,氣氛卻融洽得不可思議。
然而,這份寧靜并未持續太久。福伯的身影出現在書房門口,面色有些凝重,手中還拿著一封帖子。
“公子,姑娘,林府又派人送帖子來了。”福伯將帖子呈上,“是林家大小姐下的,邀姑娘明日過府,參加她的生辰小宴。”
林如意的生辰宴?綿綿和衛珩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眼中看到了警惕。上次林承業親自上門要求定親被拒后,林家沉寂了一段時間,如今林如意又跳出來,恐怕宴無好宴。
“說是小宴,請的都是些相熟的姐妹,想讓姑娘過去湊湊熱鬧,說說話。”福伯補充道,語氣中帶著幾分不以為然。誰都知道,林如意與綿綿關系勢同水火,這“湊熱鬧”的背后,不知藏著多少刁難。
衛珩放下綠豆冰的碗,指尖在榻沿輕輕敲擊,沉吟不語。他自然可以像上次一樣,直接替綿綿回絕。但這樣一來,難免顯得綿綿怯懦,依附于他,也給了林家在外編排口實的機會。
綿綿看著那封精致的帖子,心中念頭飛轉。她不再是那個需要完全躲在衛珩羽翼下、任人拿捏的孤女了。她有衛珩的真心護佑,更有屬于自己的底氣。逃避解決不了問題,有些場面,終究需要自己去面對。
她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目光堅定地看向衛珩:“我去。”
衛珩看向她,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化為欣賞。他了解綿綿,知道她并非沖動之人,既然敢去,必有應對之策。“想清楚了?林如意定然不會讓你好過。”
“想清楚了。”綿綿點頭,嘴角甚至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她若不惹我,我便安分做客。她若非要生事……我也不是泥捏的。正好,我也想去看看,林家最近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她需要親自去探探林家的底,看看他們是否與那暗中調查張鴻的勢力有所關聯。
看著她眼中閃爍的自信光芒,衛珩知道,他的小狐貍已經長大了,有了獨自面對風雨的勇氣和智慧。他不再阻攔,只淡淡道:“好。讓墨玄挑兩個機靈的丫鬟陪你同去。若有任何不妥,立刻讓人回來報信。”
“嗯!”綿綿重重點頭,心中暖流涌動。他支持她的決定,也為她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這時,墨玄也從外面匆匆進來,低聲稟報道:“公子,西山那邊有消息傳回。廢窯找到了,確實有近期有人活動的痕跡,但并未發現張鴻本人。不過,找到了一些他可能留下的工具和……半張燒制失敗的琉璃瓦殘片,已經秘密帶回。”
線索雖然再次中斷,但找到了實物證據,已是重大進展!衛珩精神一振:“將殘片立刻送去給信得過的老師傅查驗,務必弄清其成分和燒制工藝問題所在。”
“是!”
西山有訊,林家邀宴。明日的林府之行,注定不會平靜。但綿綿握著衛珩微涼的手,心中卻充滿了力量。
前路或許有波折,但這一次,她將主動出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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