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那場刺殺像陣急雨,噼啪落下又匆匆收了場,可攪起的泥點,卻在京城的暗溝里慢慢滲開。
京兆尹和大理寺像是攥住了線頭的繡娘,順著焦七這條線索一扯,沒幾日就從胭脂巷、雜貨鋪,揪出好幾個潛伏的齊王殘黨。連帶著兩個在司農寺管糧倉的小官也翻了船,這倆人當年受過齊王的恩惠,平日里看著老實巴交,沒想到藏得如此之深。
陛下接到奏報時,氣得把奏折甩到了地上,當即拍板下旨嚴懲。
一時間,朝堂之上風聲鶴唳,那些早年與齊王府有過牽扯的官員,如今都把脖子縮得像過冬的烏龜,上朝時連眼神都不敢亂瞟,生怕被人揪出半點牽連。
衛珩在這事里的雷厲風行,讓京中幾個手握實權的老臣都暗贊“后生可畏”。
但他不居功,轉頭給顧惜朝遞了封書信,把大半功勞都算在京畿大營的配合上,自己則安安穩穩回府當他的世子,每日除了處理府中庶務,其余時間都守著綿綿,連外客都少見。
安陽長公主派人送來口信,只有兩個字:“甚好。”宋嬤嬤在一旁瞧見了,悄悄跟綿綿說:“長公主眼高于頂,能得她這兩個字,世子的本事算是被徹底認下了。”
外頭鬧得雞飛狗跳,衛國公府卻像被一層暖融融的棉花裹著,半點風浪都透不進來。
府里的重心全圍著綿綿的肚子轉,小到安胎藥的火候,大到綿綿偶爾不適的應對,都安排得妥妥帖帖,日子過得平穩又熨帖。
綿綿的肚子像吹脹的皮球,一日比一日沉,走路都得扶著腰,腳步慢得像踩在棉花上。
宋嬤嬤干脆把自己的鋪蓋搬到了蕓瀾苑的外間,夜里稍有動靜就起身查看,連綿綿喝的參茶都要親自試溫,生怕燙著或是涼了傷胃。
這日午后,綿綿靠在鋪著獺兔毛軟墊的榻上,忽然蹙起眉頭,右手下意識地按住后腰,連嘴角都抿緊了些。
“少夫人莫慌,這是胎大了壓著腰了,老奴給您按按就松快。”宋嬤嬤正低頭縫補綿綿的軟底鞋,余光瞥見她這模樣,立馬放下針線湊過來,粗糙卻有力的手指在她后腰的腎俞穴上輕輕按揉,溫聲解釋。
說著揚聲朝門外喊,“青黛!去把東廂房妝奩里那軟緞包著的玉滾珠取來,用溫水泡透了給夫人敷腰!”
青黛脆生生地應了聲“哎”,提著裙擺就往廂房跑。
丹桂端著盞剛燉好的牛乳羹進來,羹里還撒了幾粒剝好的松子仁,她舀起一勺吹了吹,確認不燙了才遞到綿綿嘴邊:“少夫人墊墊肚子,這牛乳是今早剛擠的,奴婢特意加了點冰糖,不腥。”
小滿機靈地從柜子里抱出個繡著纏枝蓮的軟靠墊,小心翼翼地往綿綿腰后塞,邊塞邊問:“少夫人這樣舒服不?要是還酸,我再去拿個薄些的墊子疊上。”
幾個人圍著她忙前忙后,卻半點不雜亂,連腳步聲都放得輕輕的。綿綿含著牛乳羹,看著她們眼底真切的關切,心里暖得像揣了個小暖爐,后腰那股酸脹勁兒,竟不知不覺消散了大半。
二房的李氏,經歷了“錦繡閣”伙計一事,雖未明說,但對永昌伯府那邊似乎多了層若有若無的隔閡,再提起永昌伯府,語氣里總帶著點淡淡的疏離。
以往隔三差五就往伯府跑,送些新鮮的瓜果點心,如今卻把心思全撲在了衛芷晴的嫁妝上。庫房里的綾羅綢緞,她親自開箱逐匹摩挲;打造的金銀首飾,她拿著銀簪子刮了又刮,生怕摻了假;連陪嫁的瓷器,她都要聽聲音辨好壞,確保萬無一失。
對于庶女衛芷蘭的親事,她似乎也調整了心態。以往提起庶女的婚事,開口閉口都是“門第”“體面”,如今卻托人打聽起那些家風淳厚的清流人家,或是品階不高卻安穩度日的官宦之家。
這日來蕓瀾苑時,她手里還攥著張折得整齊的紙,臉上的愁容淡了不少,坐下喝了口茶才開口,語氣也比往常平和。
“珩哥兒媳婦,你幫二嬸參謀參謀。翰林院新補的那個方編修,家里雖是寒門出身,可他人爭氣,二十出頭就點了翰林,前途倒是可期。就是家底薄了些,我怕芷蘭嫁過去要跟著吃苦。”
綿綿一聽就笑了,知道李氏這回是真把衛芷蘭的終身大事放在了心上,不再只盯著“嫡庶”的名頭。
待李氏說完后道:“二嬸,寒門翰林清貴,他們靠著自己的本事掙前程,比那些靠著祖蔭混日子的紈绔子弟靠譜多了。只要他肯踏踏實實地干,將來在朝堂上站穩腳跟,未必不能顯達。”
“關鍵還是看方編修的人品性情。二嬸若覺得有幾分可能,不妨再細細打聽一番,若真是個端方君子,家底薄些倒也無妨,我們府上添補些嫁妝,總能保芷蘭妹妹衣食無憂。”綿綿放下茶盞繼續道。
李氏聽得連連點頭,把綿綿的話一字一句記在心里,“你說得在理,我回頭就托我那在翰林院當差的表兄去問問。”又拉著綿綿說了幾句衛芷晴學管家的趣事,才腳步輕快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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