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曉谷的夜,死寂而冰冷。寒風如同無形的巨獸,在嶙峋的山壁間嗚咽咆哮,卷起細碎的雪粉,撲打在初具規模的寨墻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營地里的篝火早已熄滅,只有零星幾點微弱的火把光芒在哨塔和窩棚間搖曳,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被黑暗吞噬。
楚驍盤膝坐在鐵匠棚最深處的陰影里,背靠冰冷的石壁。
這里遠離營地的喧囂,只有爐膛熄滅后殘留的、帶著鐵銹和焦炭味的余溫,以及一種深入骨髓的孤寂。
肋下的舊傷如同被冰封的火山,在持續的陰冷和疲憊下,每一次心跳都帶來沉悶的、深入骨髓的鈍痛,仿佛有無數根生銹的鐵釘在骨縫里攪動。
左肩的刀口愈合處依舊隱隱作痛,牽扯著神經。
但更深的折磨來自腦海深處——玉佩反噬留下的精神裂谷,如同一個被強行撕開、不斷滲血的巨大傷口,持續吞噬著他的精力,帶來陣陣天旋地轉的眩暈和如同被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反復穿刺的裂痛。
每一次嘗試凝聚意念,都像是在布滿碎玻璃的懸崖邊行走,帶來難以忍受的劇痛和更深的虛弱。
他緩緩睜開眼,瞳孔在黑暗中閃爍著幽微的光。
眼前的地面上,整齊地擺放著幾樣東西:
幾塊深褐色、帶著金屬光澤的礦石樣本:這是阿狗帶著巡哨隊,在初曉谷西側更深的山坳里,冒著風雪找到的。
礦石質地堅硬,斷面閃爍著細密的金屬光澤,是楚驍根據模糊的礦物知識和玉佩那極其微弱的“金屬感”指引,初步篩選出的、此地能找到的“優質”鐵礦石。
幾個小陶罐:里面分別裝著渾濁的溪水、濃稠的動物油脂(熬制獸骨所得)、以及……一小罐散發著濃烈氨水味的、深黃色的尿液(楊伯收集的,據說本地人曾用此物淬火)。
幾塊斷裂、卷刃的破舊刀劍碎片:這是楚驍從李剛那里討要來的“樣品”,是前線哨堡士兵手中那些“不堪一擊”的破爛兵刃。
刃口卷曲變形,布滿銹蝕和崩裂的豁口,如同垂死掙扎的野獸留下的爪痕。
這就是他的希望,也是他即將付出的巨大代價的籌碼。
提升兵器質量……熱處理……淬火、回火……
這些詞匯如同沉重的鉛塊,壓在他的心頭。
在這個只有簡陋鍛爐、鐵錘和粗陋燃料的時代,要實現精確的溫度控制、選擇合適的淬火介質、掌握回火時間……無異于癡人說夢!
他前世雖然接觸過一些基礎材料知識,但絕非冶金專家。
他需要數據!需要驗證!需要現代工業的精確設備和知識!
唯一的希望,是那枚緊貼胸口的玉佩,以及它背后可能連接的……那個科技昌明的世界!
代駕……楚驍的手指無意識地撫摸著胸口玉佩的位置。
那溫潤的玉質下,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道貫穿核心的、冰冷刺骨的裂痕!
那是上次強行催動精神沖擊留下的恐怖印記!
每一次精神力的波動,都讓那道裂痕如同活物般微微震顫,帶來靈魂撕裂般的劇痛!
再次強行開啟……后果不堪設想!
輕則精神徹底崩潰,變成白癡;重則……玉佩碎裂,魂飛魄散!
但……別無選擇!
李剛絕望的眼神,前線士兵手中斷裂的兵刃,梟胡人雪亮的彎刀……還有初曉谷這百十口人眼中剛剛燃起的微弱希望……這一切,都如同無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他的靈魂上!
“呼……”楚驍長長地、無聲地吐出一口濁氣,仿佛要將肺腑中所有的猶豫和恐懼都排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