瑯琊郡城,司徒府邸。
紫檀木的幽冷香氣在雕梁畫棟間彌漫,卻壓不住一股沉悶的、如同暴風雨前的壓抑。
司徒弘,瑯琊郡最大的地主,司徒氏當代家主,此刻正陰沉著臉,坐在鋪著錦緞的黃花梨太師椅上。
他保養(yǎng)得宜、白皙富態(tài)的臉上,此刻卻布滿了陰云,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光滑的扶手,發(fā)出沉悶的“篤篤”聲,如同敲在在場每一個人的心上。
下首兩側(cè),坐著七八位同樣衣著華貴、面色難看的鄉(xiāng)紳地主。
他們是瑯琊郡內(nèi)盤根錯節(jié)的世家豪強代表,此刻齊聚司徒府,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同仇敵愾的焦躁和……一絲難以掩飾的恐慌。
“諸位!”司徒弘猛地一拍扶手,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打破了沉寂,“都說說吧!這日子……還怎么過?!”
他拿起桌上一份墨跡未干的賬冊,狠狠摔在光潔如鏡的金磚地上!
“看看!都看看!”
“上個月!司徒家名下!上河、下河、河西三處莊子!跑了多少佃戶?!”
“一百七十三戶!整整一百七十三戶啊!”
“拋荒良田!一千四百余畝!”
“今年的租子!收誰的去?!收鬼去嗎?!”
賬冊散開,上面密密麻麻的數(shù)字觸目驚心!拋荒田畝的數(shù)字如同滴血的傷口!
“司徒公息怒!”一個瘦高個、留著山羊胡的鄉(xiāng)紳苦著臉開口,“何止您家!我王家……柳林莊……跑了八十多戶!拋荒六百多畝!這……這秋糧……眼看就要誤了農(nóng)時!愁煞人也!”
“是啊!李家洼那邊……也跑了快百戶了!”另一個圓臉胖子捶胸頓足,“這幫泥腿子!簡直是反了天了!放著好好的田地不種!跑去那鳥不拉屎的北荒!喝西北風嗎?!”
“喝西北風?”一個三角眼、面色陰鷙的鄉(xiāng)紳冷笑一聲,“趙兄!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糊涂?那幫泥腿子……是跑去投奔‘初曉谷’了!投奔那個……楚妖人了!”
“楚驍!”這個名字如同投入油鍋的火星,瞬間點燃了所有人的怒火!
“對!就是那個楚妖人!”
“就是他搞出來的那些妖器!什么水力織機!什么鐵犁!把布價、農(nóng)具價都砸爛了!”
“布價爛了!咱們的織坊還怎么開?那么多織工吃什么?!”
“農(nóng)具便宜了!佃戶們手里攢下幾個銅板,心就野了!就不想受咱們的盤剝了!”
“更可恨的是!那初曉谷!聽說……給流民分地!租子……低得嚇人!還……還說什么……勞績換尊榮!呸!狗屁不通!”
“就是!亂了!全亂了!祖祖輩輩的規(guī)矩!全讓這妖人給攪黃了!”
群情激憤!
咒罵聲、抱怨聲、拍桌子聲此起彼伏!
這些平日里養(yǎng)尊處優(yōu)、視佃戶如草芥的豪強老爺們,此刻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氣急敗壞!
司徒弘臉色鐵青,聽著眾人的控訴,眼中寒光閃爍。
他緩緩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窗外精心打理、卻顯得有些空曠寂寥的花園。
那些跑掉的佃戶,曾經(jīng)如同螻蟻般匍匐在他的田地里,揮灑著血汗,供養(yǎng)著司徒家的奢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