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潮濕,終年不見天日的通風管道里,凌霜像一條靈活的游蛇,無聲無息地滑行。
汗水混雜著鐵銹的氣味,讓她忍不住皺了皺鼻子。
她按照陸遠的指示,找到了趙無鹽病房正上方的格柵口,小心翼翼地探出微型攝像頭。
然而,預想中那個枯坐的老人并未出現(xiàn),取而代之的是一段循環(huán)播放的監(jiān)控錄像。
畫面里,一個瘦弱得像豆芽菜的男孩坐在集體食堂的角落,面前擺著一個鋁制飯盒,他正用一種近乎自虐的精準度,一勺一勺地往嘴里扒拉著食物,眼神空洞,仿佛那不是飯,而是一堆必須完成的績效指標。
食堂的墻壁上,一行紅色大字刺眼得像一道傷疤:“吃飯不是享受,是生存任務。”
凌霜倒吸一口涼氣,這洗腦標語,簡直比“不轉(zhuǎn)不是中國人”還上頭。
她剛想把這離譜的發(fā)現(xiàn)匯報給陸遠,耳機里就傳來了他那不緊不慢,仿佛在點外賣般的聲音:“別急,讓他先‘聞’到我們。”
話音剛落,遠在指揮車里的陳博士嘿嘿一笑,枯瘦的手指在虛擬鍵盤上敲出一串代碼,仿佛在給游戲角色上增益效果。
遠程控制啟動,療養(yǎng)院中央空調(diào)系統(tǒng)的過濾網(wǎng)上,一撮比塵埃還不起眼的粉末——【灶引香灰】,被一股微弱的氣流激活。
下一秒,一股極淡,卻又霸道得無法忽視的糖醋排骨香氣,順著管道,精準地彌漫向趙無鹽所在的特護病房。
那味道,是刻在DNA里的鄉(xiāng)愁,是趙母生前最拿手,也是趙無鹽童年唯一的甜。
病房內(nèi),原本如雕塑般靜坐的趙無鹽猛地抬起頭,渾濁的雙眼瞬間爆發(fā)出駭人的精光。
他的鼻翼劇烈翕動,呼吸變得急促而滾燙,仿佛一頭被血腥味喚醒的絕食野獸。
他顫抖著雙手,從床底摸出一個陳舊的保溫飯盒,那動作虔誠得像是在開啟封存圣物的寶箱。
“咔噠”一聲,飯盒打開,里面空空如也,沒有排骨,沒有米飯,連一滴湯汁都沒有。
只有飯盒底部,一枚用特殊材料燙印的便簽,正微微發(fā)燙,散發(fā)著那股致命的香氣。
他死死盯著那個空飯盒,閉上了眼睛。
記憶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
昏暗的廚房里,油煙機轟鳴著,病得連站都站不穩(wěn)的母親,卻硬是撐著灶臺,端出了一盤焦糖色澤、香氣撲鼻的糖醋排骨。
她蒼白的臉上帶著滿足的笑,聲音虛弱卻溫柔:“小鹽,趁熱吃,涼了就不香了。”
再睜眼,兩行滾燙的淚水已從他溝壑縱橫的臉頰滑落。
他喉嚨里發(fā)出困獸般的嗚咽,喃喃自語:“媽……我不是不想吃……我是怕吃了,就再也停不下來……”他害怕的不是食物,而是食物背后那份足以吞噬他理智的,名為“幸福”的記憶。
就在趙無鹽的情緒即將崩潰的臨界點,“砰”的一聲輕響,他頭頂?shù)奶旎ò鍣z修口被推開,一道身影靈巧地躍下,緊接著,一口玄鐵鍋穩(wěn)穩(wěn)地落在地毯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直接把房間里悲傷的背景音樂干沉默了。
來人正是陸遠。
他沒穿戰(zhàn)斗服,也沒帶任何武器,就一身休閑裝,仿佛是來串門的鄰居。
他蹲下身,平靜地看著情緒失控的趙無鹽,開口就是一句誅心之論:“你知道為什么你一手創(chuàng)建的‘清灶者’,會被一群餓肚子的流浪漢打得落花流水嗎?”
趙無鹽沒有回答,只是用赤紅的眼睛死死瞪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