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黃昏的風里裹著炸丸子的焦香。
陸遠單手扶著“深夜食堂號”的方向盤,副駕上凌霜的刀鞘隨著顛簸輕撞車門,發出細碎的響。
透過前擋風玻璃能看見,城市中心廣場的電子屏正循環播放著七天來的片段:第四天哭著撕評分表的巴黎分析師,第五天捧著紅燒肉跪在臺階上喊“媽”的西裝男,還有昨天那個抱著酸辣土豆絲盒在鏡頭前說“我要辭職回家種土豆”的金融精英。
“到了。”凌霜突然出聲。
陸遠抬頭,廣場正中央的噴泉池早被清空,數百輛貼著“星星守護團”車貼的餐車像條彩色的龍,車頭朝著房車方向。
最前面那輛改裝三輪車的遮陽棚上,用紅漆歪歪扭扭寫著“張叔的熱湯面”——正是他提過的鋼廠老工人。
房車剛停穩,后車門就被拍得咚咚響。“陸師傅!”小桃的聲音帶著笑,“陳博士說火候剛好,該起鍋了!”陸遠扯下圍裙擦手,轉身時瞥見后視鏡里自己的臉:眼角還沾著今早揉面時蹭的面粉,倒比西裝革履的評審團鮮活十倍。
灶臺上的大鐵鍋正“咕嘟”冒泡。
七天來收集的殘羹在鍋里翻涌——前天蛋炒飯的金粒沉在湯底,昨天紅燒肉的琥珀色醬汁掛著油花,酸辣土豆絲的焦邊像小蝴蝶浮在表面。
陸遠抄起玄鐵鍋鏟,撒下最后一把響水稻米,猛火一撩,火星子“噌”地躥起半人高。
“這是。。。雜味燴?”人群里不知誰喊了一嗓子。
“不。”陸遠顛勺的動作帶起一陣風,吹得額前碎發亂飛,“這叫人間煙火。”
香氣先于話音炸開。
廣場西南角賣煎餅的阿姨突然捂住嘴,眼淚啪嗒啪嗒掉在煎餅鏊子上——那是她去世的奶奶總在冬夜煮的白菜豆腐湯味。
東邊奶茶店的小伙子把剛做好的楊枝甘露打翻在地,蹲在地上抽噎:“我爸。。。我爸走前最后一句話就是‘這粥比醫院的好喝’。”
評審席上,莫里斯的鋼筆“當啷”掉在評分本上。
他盯著陸遠翻動的鐵鍋,喉結動了動——那團混著油星的霧氣里,他看見自己十二歲那年的冬夜:母親裹著舊毛線衣站在煤爐前,用搪瓷缸給他熱牛奶,壺嘴冒出的白汽也是這樣,把她的臉熏得暖融融的。
“莫里斯先生?”旁邊的助理小聲提醒。
老評審長這才驚覺自己不知何時站了起來,西裝前襟全是打翻的咖啡漬。
他伸手去抓評分本,指尖卻像觸了電似的縮回——封皮上“米其林評審”幾個燙金字,此刻刺得他眼睛生疼。
“陸師傅!”
清脆的童聲從人群前排傳來。
小滿抱著個藍布包裹擠上臺,發梢沾著廣場噴泉的水珠。
她解開包裹,上千張泛黃的紙片“嘩啦”鋪了一地:有煙盒紙裁的,有作業本撕的,甚至還有張印著“XX喪葬服務”的廣告背頁。
每張紙上都畫著星星,有的用蠟筆涂得歪歪扭扭,有的拿紅筆描出金邊,最上面那張還用透明膠帶粘了顆真星星——是孩子用玻璃彈珠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