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卷著心火樹的落英掠過祭壇,陸遠指尖還沾著焦憶餅的碎屑,卻忽然覺得那點甜香在嘴里泛開苦意。
他望著烏蒙腳下泛著幽藍的符紙,喉結(jié)動了動——這老祭司方才滑落的《味贖錄》殘頁,此刻正燒穿他的記憶。
“最后一道試煉,復(fù)刻戰(zhàn)死者歸魂時的冷風酒。”烏蒙的骨勺在掌心攥出青白指節(jié),“那是陣亡將士魂歸故里的寒意,唯有死過之人,才配調(diào)制。”他話音未落,地面突然騰起無數(shù)鎖鏈虛影,像活過來的黑蛇直刺陸遠心口。
祭壇禁制“嗡”地震顫,連凌霜的劍都被震得輕鳴。
“小陸!”焱姑踉蹌著往前半步,白發(fā)被寒風吹得蓬亂。
她枯瘦的手從袖中摸出個粗陶杯,杯里晃著半杯冷水,“若真要借痛。。。”老人的指甲深深掐進杯壁,“借活人的思念,莫取死者的怨。”
陸遠接過水杯時,指腹觸到杯壁的溫度——竟和當年他蹲在巷口,看隔壁阿婆給晚歸兒子留的那碗熱湯面,涼透后的溫度一模一樣。
他垂眼盯著水面倒映的自己,突然聽見凌霜皮靴碾過碎石的聲音。
“你說,執(zhí)行任務(wù)回來最冷的時候,是什么感覺?”他轉(zhuǎn)身,看見女武神的眉峰被霜花染白。
凌霜解肩甲的動作很慢,金屬扣環(huán)的輕響在寂靜里格外清晰。
她肩窩處一道猙獰的舊傷露出來,像條暗紅色的蜈蚣,“那時候。。。”她指尖輕輕撫過傷疤,聲音低得像雪落,“沒人等你,也沒人問你累不累。”
陸遠喉結(jié)滾動兩下。
他突然想起上個月暴雨夜,凌霜渾身濕透撞開餐館門,手里還攥著保護了一路的、給小桃買的草莓蛋糕——那時候她也說“不餓”,卻盯著廚房熱湯面的蒸汽發(fā)了半宿呆。
玄鐵鍋“當”地擱在火上,陸遠點燃體內(nèi)最后一點爆炎辣椒殘能。
火苗騰起的瞬間,他逆著經(jīng)脈催動“猛火奧義·極寒模式”——這招他練了三個月,每次都被系統(tǒng)罵“暴殄天物”,說火焰該用來沸騰熱血,不是凍結(jié)心腸。
可此刻,他望著凌霜的舊傷,突然覺得這把火該涼一涼。
火焰由橙紅轉(zhuǎn)幽藍,再由幽藍褪成透明。
鍋面迅速凝結(jié)出層層霜花,像有人在鐵鍋里撒了把星星碎。
陸遠摸出懷里的雕花小刀,刀刃壓在指尖時頓了頓——上回割手還是給小桃做糖畫,小姑娘舉著兔子糖畫追著要給他貼創(chuàng)可貼,說“老板的手要做最好吃的飯”。
血珠墜入霜花的剎那,鍋里騰起白霧。
陸遠望著那點紅被凍成冰晶,輕聲道:“我不是戰(zhàn)士,但我見過太多人,拼了命回來,卻發(fā)現(xiàn)家沒了。”
酒成時沒有顏色。
只有一縷寒氣從鍋中盤旋而起,像極了那年除夕,他蹲在老家巷口,看著隔壁大叔蹲在鎖了門的屋前,對著春聯(lián)哈氣——白霧散了又聚,聚了又散,最后凝成一句“回來啦”。
陸遠端起小杯,仰頭飲盡。
剎那間,他“看”見無數(shù)畫面:凌霜獨戰(zhàn)七敵倒在雪原,睫毛上的血珠凍成紅冰;李小刀刺殺目標后蜷縮在墻角,懷里緊抱著半塊沒吃完的桂花糕;小桃父親死前最后一眼,盯著兜里女兒的照片,照片邊緣被磨得起了毛邊。。。。。。這些孤獨歸途的寒意,在他體內(nèi)匯聚成一道風,刮得他眼眶生疼。
“噗——”陸遠吐出一口白氣,空中飄起細碎的冰晶。
每片冰晶里都映著張笑臉:小桃舉著糖畫笑,凌霜偷吃紅燒肉被抓包時繃不住的笑,李小刀第一次吃他做的番茄炒蛋,眼淚砸在碗里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