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還未徹底撕裂地平線的黑暗,第一縷帶著涼意的晨風便已悄悄溜進深巷。
深夜食堂的后廚里,一口黑得發亮的大鐵鍋正架在灶眼上,被小火溫柔地舔舐著鍋底。
鍋里滋滋作響的豬油,是喚醒這條老街最原始的鬧鐘,那股霸道又迷人的焦香,比任何咖啡因都更能撬開沉睡的眼皮。
陸遠正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他的“晨間儀式”。
他左手扶著一個巨大的不銹鋼盆,右手握著一雙加長筷子,以一種近乎偏執的頻率攪動著盆里的肉餡。
今天的餡料是他的得意之作,豬前腿肉剁成石榴籽大小,混入切得細碎的馬蹄丁和一點點提鮮的蝦皮,而點睛之筆,則是那碗被他精心處理過的蛋液。
只見他將蛋液一分為二,一半用高油溫快速炒成金黃的全熟蛋碎,口感緊實,帶著濃郁的鍋氣;另一半則用溫油慢滑,凝固成吹彈可破的溏心蛋塊,輕輕一碰,金色的蛋黃便會迫不及待地涌出。
這是他為那位“高防御個體”量身定做的薛定諤的雞蛋——是選固態的安穩,還是液態的溫柔,全看她的一念之間。
“搞定。”陸遠對著自己筆記本上潦草寫下的一行字輕笑出聲,“今日KPI:讓她開口選。”這語氣,不像是在做飯,倒像是在部署一場精密的心理戰。
門簾被掀開一條縫,小桃頂著一頭睡得亂翹的呆毛,像只土撥鼠一樣探出半個腦袋,壓低聲音嘀咕:“遠哥,你這表情,我熟。上次你這么笑的時候,隔壁王大爺珍藏了三十年的棋盤被你用一盤麻婆豆腐給換過來了。今天這陣仗,比拆彈專家剪線還讓人心跳加速啊。”
“格局小了,小桃。”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影刃單手端著一碗鍋巴,另一只手在打卡本上“啪”地蓋了個章,算是完成了今日的晨間巡邏。
他嚼得嘎嘣脆,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只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陸遠那盆傾注了心血的餡料,“我賭五包辣條,那位冰山大姐只會假裝路過,然后用‘食物香氣異常可能影響環境’這種理由,順便‘檢查’一口。”
屋頂上,凌霜的身影如同一尊融入夜色的雕塑。
她的巡邏路線幾十年如一日,精準到可以用秒表計算。
然而今天,她的節奏明顯亂了。
腳步總是不自覺地在靠近廚房那一側的屋檐放慢,目光更是化作兩道高精度的雷達,頻頻掃向那扇透出暖黃燈光和誘人香氣的窗口。
昨晚,在絕對私密的個人終端上,她用加密信道給自己寫下了一張便簽,內容只有五個字:“想吃煎餃”。
這張虛擬紙條被她反復折疊,又反復展開,最后被她塞進了戰術腰包最深處的隱藏夾層里,仿佛那幾個字是什么見不得光的絕密情報。
“例行監視,僅此而已。”她對自己說,試圖用任務的嚴肅性壓制住內心那只蠢蠢欲動的小饞貓。
可當那股混合了蔥油、蝦皮與豬油的復合香氣,乘著晨風精準地鉆入鼻腔時,她的身體比大腦更誠實,腳步已經不自覺地移向了通往后廚的側門。
她甚至演練好了一套說辭,清了清嗓子,準備用一副公事公辦的冰冷口氣,以“檢查食堂后廚安全漏洞”為由,合理合法地踏入“敵方”陣地。
然而,她還是低估了陸遠的千層套路。
只見陸遠好整以暇地從后廚走出來,手里拿著一塊嶄新的小木牌,慢悠悠地掛在了門口最顯眼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