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后的物流園泛著潮濕的青草味,房車“深夜食堂號”的煙囪還在往外冒白汽,混著灶膛里未熄的柴火香。
陸遠蹲在車邊,左手抓著鋼絲球刷玄鐵鍋,右手手機屏幕亮得刺眼——熱搜第一條是“米其林突襲深夜食堂”,視頻里銀發老頭舉著金叉,身后六個黑西裝像一排墓碑。
“情緒操控?誘導依賴?”他用胳膊肘蹭了蹭鼻尖,鋼絲球刮得鍋底“吱呀”響,“合著我往飯里加迷魂藥了?”手機突然震動,是粉絲群99+消息轟炸。
他點開發送鍵,把熱搜截圖甩進去:“誰想吃被官方封殺的飯?現在報名,管飽?!卑l送鍵剛按下去,手機差點被震脫手,群里瞬間刷出上百條“我!”“算我一個!”“帶三碗的量!”
三小時后,物流園空地熱鬧得像過年。
最先到的是刀疤陳,他開著改裝面包車“哐當”剎在房車前,后車廂摞著十口砂鍋,每口都裹著保鮮膜:“陸老板,我面館存的老母雞高湯,夠燉十鍋紅燒肉。”老吳扛著一箱二手炒鍋從卡車上跳下來,鍋沿撞得他肩膀發紅:“這些鍋我擦了三遍,保證沒油腥!”連白空塵都來了,他穿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衫,往陸遠手里塞了個油紙包,沒說話,轉身就去幫著搬桌子——油紙上洇著深褐色的油斑,陸遠打開聞了聞,是八角混著山胡椒的辛香,和他師父當年用的秘制香料一個味。
蘇曼的直播架支在房車頂,鏡頭掃過人群時,她的聲音帶著點興奮的顫:“各位觀眾,這里是‘深夜食堂保衛戰’現場——”鏡頭下移,拄拐的王姨正往保溫桶里裝醋,她膝蓋上還綁著醫院的護具:“我老伴兒說,當年他追我時,就靠一碗酸辣土豆絲騙到的人。”扎羊角辮的小學生踮著腳把保溫桶舉過頭頂:“我要給陸叔叔送糖!媽媽說甜的能讓人開心!”剛下夜班的工人抹了把臉上的機油,往桌上擺了瓶二鍋頭:“陸老板,炒完菜喝兩口,驅驅寒!”
陸遠蹲在灶前添柴火,火星子“噼啪”濺在褲腿上。
他望著圍過來的人群,忽然想起昨夜在薪火谷山洞里,巖壁上那些虛影——老廚師往他圍裙里塞蔥,書生把涼透的飯往他手里塞,少年舉著空碗說“我還能吃”。
現在這些人,不就是當年那些虛影嗎?
他拍了拍膝蓋上的灰站起來,鍋鏟往肩上一扛:“既然他們非要打分……那就讓他們嘗嘗什么叫‘不及格的滋味’。”
中午十二點整,物流園的大喇叭“刺啦”響了兩聲。
莫里斯·格雷踩著方頭皮鞋走進臨時搭的評審席,六名評審員跟在他身后,像六只被掐了脖子的鵝。
他掃了眼四周:沒鋪桌布的木頭桌子,沾著油星的粗瓷碗,人群里甚至有人舉著缺了口的搪瓷缸——“這就是你們的評審環境?”他扶了扶金絲眼鏡,聲音像冰錐扎玻璃。
陸遠端著青瓷碗走過來,碗里的蛋炒飯堆成小山,顆顆米粒裹著金黃的蛋液,鍋巴在碗沿焦得恰到好處。
“蛋炒飯·殘光版。”他把碗往桌上一放,“當年救醒凌霜的那碗?!?/p>
評審員A皺眉:“無擺盤,扣十分?!痹u審員B舉著溫度計:“溫度92。3℃,不符合米其林105℃標準,扣二十分?!蹦锼褂媒鸩嫣羝鹨涣C?,瞇眼:“米粒長6。2毫米,寬2。1毫米,與系統數據庫中‘優質炒飯米’參數偏差17%——”他筆尖重重落下,“零星,毫無技術可言?!?/p>
但那粒米剛觸到舌尖,莫里斯的瞳孔突然縮成針尖。
他想起七歲那年,孤兒院的冬天比現在還冷。
他蹲在洗衣房角落,聞著其他孩子飯盒里的肉香,舔著自己空碗邊緣最后一點飯粒。
管理員端著剩菜經過,看都沒看他一眼。
他當時想,要是能再吃一口熱飯,就算讓他跪下來求,也行。
“啪嗒。”金叉掉在桌上。
莫里斯的臉漲得通紅,眼淚不受控地砸在評分表上,把“零星”兩個字暈成墨團。
他猛地站起來,椅子“哐當”翻倒:“這不是味道的問題!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