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呼吸急促,眼中閃過一絲被冒犯的刺痛:“父皇就這般忌憚于我?連我身邊近侍都要一一篩換?”
李逸塵聞言非但沒慌,眼底反而掠過一絲驚喜,他嗤笑一聲,聲音不高卻極具穿透力:“殿下,您這怒火——又燒錯地方了!”
李承乾被他這反應弄得一愣。
李逸塵目光灼灼,語速快而清晰,帶著一種撕破偽裝的銳利。
“陛下忌憚?陛下當然忌憚!他忌憚的不是杜荷,也不是李安儼那身洗不掉的隱太子舊皮!他忌憚的是您!是東宮!”
“他這把刀落下來,砍掉兩個您覺得還算順手的舊人,您就疼了?就覺得被冒犯了?”李逸塵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殿下!陛下這是親手把兩塊遲早要爛掉、會炸傷您手的腐肉給剜了!您不該謝他嗎?”
李承乾瞳孔微縮,下意識反駁:“可他們……”
“他們是什么?”李逸塵打斷他,言辭愈發鋒利。
“杜荷,仗著父蔭尚了公主,就真當自己是顆蔥了?怨望之言,出口便是取死之道!李安儼,前朝余孽,身上刻著‘反賊’二字!此二人留在東宮,是等著哪天被陛下拿來當刀子,捅穿您的心窩嗎?如今陛下親自替您清了這雷,您不暗叫一聲痛快,反倒心疼起這兩塊廢料來了?”
“李百藥?許敬宗?是眼線沒錯!可眼線怎么了?陛下要看,就讓他看個夠!讓他看看他的太子如何秉燭夜讀,如何沉穩進益!讓他派來的耳朵,只能聽到對您有利的證詞!讓陛下安插的人,反過來成為您‘賢德明理’的傳聲筒!這買賣,虧嗎?”
“殿下,”李逸塵最終壓低了聲音,卻字字砸在李承乾心上。
“別忘了咱們在玩什么局!陛下出招,您就得接住,還得把招數里的殺機變成您的生機!覺得被監視?覺得憋屈?那就對了!這天家父子,從來就是這么玩的!您要么現在就摔了杯子出去罵街,讓陛下稱心如意;要么,就憋住了這口氣,笑得比他還好看,把這步死棋給走活!”
李承乾胸膛劇烈起伏,被這一頓劈頭蓋臉的“妄言”砸得有些發懵,但那股被羞辱的驚怒卻奇異地開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被點醒的戰栗。
他沉默了半晌,緊攥的拳頭緩緩松開,眼底翻涌著復雜的光,最終化為一絲狠厲的明悟。
“孤……明白了。”他聲音沙啞,卻透著一股決絕,“父皇要換,那就換。孤不僅要接,還要接得漂亮。”
他立刻命人準備謝恩表章,言辭極盡恭順,感謝父皇關懷學業,對李、許二人表示熱切歡迎。
提筆時,手腕穩定,嘴角甚至帶著一絲冰冷的笑意。
李世民接到東宮謝表,覽畢,沉默良久。
太子如此乖順合作,反倒讓他一時有些無從下手。
那股憋著欲發作的力道,仿佛打在了空處。
他沉吟片刻,又下旨:“太子閉門思過,勤學不輟,朕心甚慰。明日望日大朝,準其參列。”
同時,一份明日大朝可能議及事項的摘要,也被送至東宮,以示“關懷”,亦是試探。
李承乾拿到那份摘要,目光掃過,在看到“魏王泰進獻《括地志》”一行時,臉色瞬間陰沉,五指下意識地攥緊,幾乎將紙箋揉碎。
那股對李泰深入骨髓的厭惡與嫉妒再次翻涌而上。
“《括地志》!又是《括地志》!”他從牙縫里擠出聲音,胸膛劇烈起伏。
“廣招學士,門庭若市!耗費錢糧無數!如今更是要將此書獻于朝堂!天下人只知魏王博學,禮賢下士,可知我這太子?他這是要踩著我揚名立萬!父皇竟也由得他如此張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