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曉谷的冬天,從未如此寒冷。
凜冽的寒風(fēng),裹挾著雪粉和絕望的氣息,在空蕩死寂的街道上肆意穿梭,發(fā)出嗚嗚的悲鳴。
曾經(jīng)爐火熊熊、鍛錘轟鳴的工坊區(qū),此刻如同一片巨大的鋼鐵墳場。
巨大的水力鍛錘如同被凍僵的巨獸,沉默地矗立在冰冷的泥地上,鐵臂上掛滿了冰凌。
爐膛早已熄滅,凝固的鐵水在爐口凝結(jié)成丑陋的黑色疙瘩,如同干涸的血痂。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鐵銹味、焦糊味,以及一種……深入骨髓的、萬物凋零的死寂。
谷口那巨大的深坑邊緣,幽藍(lán)色的金屬光澤在慘淡的日光照耀下,依舊閃爍著冰冷而詭異的光。
它像一道無法愈合的傷疤,無聲地訴說著那場驚心動魄的劇變。
然而,此刻谷中幸存的人們,已無暇顧及這地底的秘密。
他們正被另一場無聲的、卻更加致命的絞殺,勒緊了咽喉。
鐵斷了。煤沒了。鹽盡了。
五大世家聯(lián)手布下的“五姓鎖鏈”,如同無形的巨蟒,死死纏住了初曉谷的命脈。
工坊停工,爐火熄滅,曾經(jīng)養(yǎng)活谷民的飯碗,碎了一地。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沒了每一座空蕩的屋舍,也淹沒了谷口煉鐵坊內(nèi)那堆僅存的、微弱的篝火。
“阿娘……餓……”一個瘦骨嶙峋的小女孩蜷縮在母親懷里,聲音細(xì)若蚊蚋,小臉凍得青紫,嘴唇干裂起皮。
她的大眼睛空洞地望著跳躍的火苗,里面映不出絲毫光亮。
年輕的母親緊緊摟著女兒,淚水無聲地滑落,滴在女兒枯黃的頭發(fā)上。
她喉嚨哽咽,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家里最后一點(diǎn)摻雜著麩皮的粗糧,昨天就吃光了。她偷偷去扒過工坊廢棄的爐灰,希望能找到一點(diǎn)沒燒盡的煤渣換口吃的,卻只挖到冰冷的灰燼。
“老李頭……你家……還有糧嗎?”一個斷了腿的老鐵匠,拄著拐杖,佝僂著腰,挪到火堆旁,聲音嘶啞地問另一個同樣面黃肌瘦的老者。
被問的老者搖搖頭,渾濁的眼睛里只剩下麻木的絕望:“沒了……一粒都沒了……昨天……昨天用最后半塊鹽巴,跟……跟路過的行腳商換了半斤……摻了沙子的陳米……熬了點(diǎn)稀湯……娃兒……娃兒喝了……拉了一宿……現(xiàn)在……現(xiàn)在連拉肚子的力氣都沒了……”他說著,渾濁的淚水順著溝壑縱橫的臉頰流下。
“摻沙子的陳米……”老鐵匠喃喃自語,干裂的嘴唇哆嗦著,“那……那也比餓死強(qiáng)啊……”
就在這時!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yuǎn)及近,打破了谷口的死寂!
一輛裝飾華麗、插著“夏侯”商號旗幟的馬車,在幾名護(hù)衛(wèi)的簇?fù)硐拢T诹藷掕F坊外!
車門打開,一個身著錦緞棉袍、頭戴貂皮帽、滿臉富態(tài)的中年胖子,在護(hù)衛(wèi)的攙扶下,慢悠悠地下了車。
他手里捏著一塊雪白的手帕,捂著鼻子,嫌棄地掃了一眼煉鐵坊內(nèi)骯臟的環(huán)境和面黃肌瘦的人群。
“喲!各位鄉(xiāng)親父老!受苦了受苦了!”胖子臉上堆起夸張的、虛偽的笑容,聲音洪亮,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憐憫,“鄙人夏侯福,奉家主之命,特來……賑濟(jì)!”
賑濟(jì)?!
這兩個字如同驚雷,瞬間在死寂的人群中炸開!
絕望麻木的眼睛里,猛地燃起一絲微弱的、難以置信的希望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