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她吧。”墨蘭抬了抬下巴,語氣帶著最終的決斷,指向小竹,“瞧著是個老實(shí)本分的,性子沉穩(wěn),放在大姑娘身邊我也放心。周媽媽,帶下去好好教教規(guī)矩,學(xué)學(xué)伺候人的本事,生辰宴上可別出了岔子,丟了寧姐兒的臉面。”
她最終選擇了一個最不容易惹麻煩,也最不可能帶來額外助力的“安全牌”。在她看來,給女兒選丫鬟,如同下棋布子,首要考慮的不是棋子的未來發(fā)展,而是它當(dāng)前是否聽話,是否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能否在復(fù)雜的宅斗格局中,不給自己添亂。
周媽媽連忙應(yīng)了聲“是”,又帶著小珠和小荷退了下去,只留下小竹一個人站在原地,依舊是那副局促不安的模樣,雙手緊緊絞著衣角。
周媽媽領(lǐng)著小竹退下后,屋內(nèi)重歸寂靜,只余窗外惱人的蟬鳴。墨蘭揉了揉眉心,那股熟悉的、源于林噙霜的算計所帶來的疲憊感再次涌上。她定了定神,吩咐丫鬟:“去請大姑娘過來。”
不多時,院外傳來一陣輕緩的腳步聲,伴著丫鬟低低的通報:“大小姐到了。”話音剛落,簾子便被輕輕打起,寧姐兒——梁玉清款步走了進(jìn)來。
她身著一襲淺碧色暗繡纏枝蓮的夏衫,料子是上好的軟羅,襯得那小小的身量愈發(fā)纖秀。梳著雙丫髻,髻上只簪了兩顆圓潤的珍珠,素凈卻不失嫡女的體面。才七歲的孩子,走起路來卻不似尋常孩童那般蹦蹦跳跳,每一步都踩得穩(wěn)當(dāng),抬手投足間已隱隱帶出侯府的端莊儀態(tài),既不怯生,也不張揚(yáng),恰到好處。
見了上座的墨蘭,她立刻斂了腳步,規(guī)規(guī)矩矩地斂衽行禮,聲音清脆卻帶著幾分恭謹(jǐn):“母親安好。”
墨蘭放下手中的茶盞,目光落在女兒身上,那點(diǎn)因瑣事而起的煩躁瞬間消散,心中軟得像浸了溫水。她笑著招手:“寧兒過來,到母親身邊來。”
寧姐兒依言上前,小小的手被母親溫?zé)岬恼菩陌。瑤е煜さ呐狻Dm摩挲著女兒細(xì)膩的手背,語氣放得愈發(fā)和緩:“寧兒,你如今也七歲了,身邊的小丫頭們終究稚嫩,是該添個得力的大丫鬟幫襯著。方才母親讓人挑了一個,是府里的家生子,性子老實(shí)本分,手腳也勤快,名叫小竹。”
寧姐兒安靜地聽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澄澈得像山澗的清泉,里頭映著母親的身影,既有孩童對未知事物的懵懂,又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好奇——那是對“屬于自己的大丫鬟”這件事的新鮮與期待。她沒有插話,只是乖乖地聽著,小眉頭微微蹙著,像是在認(rèn)真琢磨母親的話。
墨蘭望著女兒這般純凈無垢的眼神,心中忽然一動,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恍惚間,她想起了自己小時候,母親林噙霜也是這般拉著她的手,為她挑選身邊伺候的人。那時她取的名字,“露種”、“云栽”,字字精巧,帶著幾分文人墨客的雅致,卻也透著一股疏離的冰冷,仿佛那些丫鬟只是裝點(diǎn)門面的器物,而非貼心伺候的人。
她不愿寧兒重蹈自己的覆轍。她希望女兒身邊的人,不僅得力可靠,連名字都該雅致些,配得上侯府嫡長女的身份,更能悄悄寄托一點(diǎn)她作為母親的期許——期許女兒一生清雅順?biāo)欤槐凰资兰姅_所累。
“這‘小竹’二字,終究略顯粗鄙了些,配不上我的寧姐兒。”墨蘭抬手,輕輕撫了撫女兒鬢邊的碎發(fā),聲音柔得能滴出水來,“既是要留在你身邊伺候的人,名字自然該由你來定才是。你且取個雅致些的,合你身份的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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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姐兒聞言,驚訝地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像蝶翼般扇動了兩下。她倒沒想到母親會讓自己取名,一時有些意外,眼底卻迅速燃起了幾分躍躍欲試的光彩。她歪著小腦袋,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認(rèn)真思索起來。
她讀的書還不算多,腹中的詞匯有限,可方才母親提到“竹”字,她倒覺得極好。竹子清雅挺拔,有節(jié)有骨,是先生課上贊過的君子之姿。她沉吟了片刻,聲音小小的,帶著幾分試探的不確定:“母親,她原名里有個‘竹’字,不若……便叫‘青筠’可好?青是青翠的青,筠是竹子的別稱,女兒覺得這名字清清爽爽的,像夏日里的竹林。”
“青筠。”墨蘭在心中默念了一遍,眼底掠過一絲贊許。青筠,青竹之雅稱,既保留了原字的意韻,又添了幾分書卷氣,比“小竹”雅致何止百倍,更合寧姐兒沉靜溫婉的性子。她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握緊了女兒的手:“青筠,甚好。我兒取的名字,果然不俗。”
話音剛落,墨蘭心中忽然轉(zhuǎn)過一個念頭。寧姐兒是侯府嫡長女,將來身邊少不得得力的人手,丫鬟、嬤嬤、婆子,都需早早配置妥當(dāng),且要風(fēng)格統(tǒng)一,彼此制衡又能各司其職。如今既然借著取名的由頭,不如一并為寧姐兒定下另外兩個核心丫鬟的名字,也好讓她們?nèi)蘸笮纬煞€(wěn)固的格局。
她看著女兒眼中尚未褪去的喜色,循循善誘道:“青筠這名字取得極妙。母親想著,你身邊總要有幾個貼心人,便日后也為你物色了兩個,不如趁著今日,一并讓你取了名,往后她們?nèi)齻€便一同伺候你。你看如何?”
寧姐兒聞言,眼中的光彩更盛。她略一沉吟,小臉上滿是認(rèn)真,腦中飛快地掠過先生教過的與“竹”相關(guān)的詞句。既要貼合“竹”的清雅意象,又要符合丫鬟的身份,不能過于張揚(yáng)逾越,還要各有寓意,不負(fù)母親的期許。
片刻后,她抬起頭,眼神清亮:“母親,第一個便叫‘霜筠’吧。經(jīng)霜?dú)v雪的竹子,更顯堅韌不拔。女兒希望她心性堅毅,能扛事、會護(hù)主,往后能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刈o(hù)持在我身邊。”
墨蘭心中暗贊,這孩子小小年紀(jì),竟有這般見地。霜筠,既含竹之雅,又寓堅韌之意,正是她想要的“護(hù)持型”丫鬟。她點(diǎn)頭示意女兒繼續(xù)。
寧姐兒又想了想,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還有一個,便叫‘碧筱’。筱是小竹的意思,姿態(tài)纖細(xì)卻不失韌勁,碧色又是那般青翠鮮活,充滿生機(jī)。女兒盼著她靈巧聰慧,忠心耿耿,能貼心伺候,給身邊添些生氣。”
青筠、霜筠、碧筱。
三個名字,皆圍繞“竹”之意象,各有側(cè)重。青筠清雅,主貼身伺候;霜筠堅韌,主護(hù)持周全;碧筱靈巧,主貼心輔助。既含蓄風(fēng)雅,遠(yuǎn)勝當(dāng)年“露種”、“云栽”的功利直白,又在這份風(fēng)雅之下,將來便能成為牢牢掌控在寧姐兒手中的得力臂膀,更能成為只忠于她們這一房的屏障。
墨蘭看著女兒恬靜認(rèn)真的小臉,心中一塊石頭悄然落地,暖意融融。
寧兒,你還小,不懂這名字背后藏著的機(jī)鋒與布局,不懂母親對你未來的籌謀與守護(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