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惱羞成怒啦?”如蘭立刻反擊,半點不落下風,“我再不濟,官人心里就我一個,從來沒有那些鶯鶯燕燕的煩心事!你呢?你們府上那位春珂姨娘,近來可還安分?聽說她生了哥兒,如今在府里的勢頭可不弱,你這正室夫人,怕是坐得也不踏實吧?”
姐妹倆頓時你來我往,唇槍舌劍起來。墨蘭譏嘲如蘭胸無城府,被婆婆拿捏得毫無還手之力;如蘭反諷墨蘭機關算盡,卻守不住夫君的心。你一言我一語,句句戳向對方的痛處,仿佛又回到了在盛家閨中時,為了一支珠釵、一塊點心都要爭個高下的日子,可語氣里的尖銳,卻比當年少了幾分真刀真槍的敵意,多了幾分帶著默契的打打鬧鬧。
吵著吵著,不知怎的,話題就拐到了如蘭和文姐夫當年私下相看的舊事上。墨蘭恨鐵不成鋼地伸出手指,重重地點在如蘭的額頭上,罵道:“就說你笨!當初私下相看也就罷了,偏挑那么個不三不四的地方!京里那么多寺廟庵堂,香火鼎盛的大相國寺、清幽雅致的靜心庵,你不去,偏去那充放……充放……”她突然卡殼了一下,那個詞就在嘴邊,卻一時沒想起來。
“充放顧廷燁生母親長明燈的大宏寺!”如蘭立刻接口道,隨即也有些悻悻地垂下眼瞼,手指無意識地絞著帕子,“那……那不是祖母說,那廟僻靜,一般貴人不去,不易撞見熟人嘛!再說……再說……”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點少女懷春的羞赧,臉頰也微微泛紅,“官人他……他說那廟雖偏,但里頭供的文殊菩薩特別靈驗,他當年赴考前特意去求過學業,說是得了菩薩庇佑才中了舉……”
墨蘭簡直要被她的蠢氣暈過去,聲音都拔高了八度,帶著恨鐵不成鋼的焦灼:“他說靈就靈啊?!你個豬腦子!那種地方,多是些家里有隱秘事、或是不便張揚的人家去供奉先人的,魚龍混雜,最容易撞見不想見的人!結果呢?可不就撞上顧廷燁那個奶娘了!”
如蘭被罵得縮了縮脖子,像只受驚的小兔子,小聲嘟囔:“我……我哪知道那么巧嘛……當年只想著僻靜,沒顧上想這些……”她偷偷抬眼瞧了瞧墨蘭,見她雖滿臉怒容,眼底卻沒有真的怪罪,心里的那點委屈便又涌了上來,“再說,那時候我滿心都是官人,哪還能想到這些彎彎繞繞?”
墨蘭看著她這副又莽撞又委屈的樣子,一肚子火像是被潑了盆溫水,漸漸熄滅了,最終只能化作一聲長長的、無奈的嘆息。她伸手,輕輕撫平了如蘭皺起的眉頭,語氣軟了下來:“罷了罷了,都過去了。如今日子過得安穩就好,以后做事,別再這么毛毛躁躁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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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蘭正捏著帕子佯怒,指尖幾乎要戳到如蘭鼻尖,卻見喜姐兒突然往前挪了半步,小身子貼著如蘭的裙裾,烏黑的眼珠飛快地掃了她一眼,隨即對著如蘭輕輕點了點頭——那動作又輕又快,像檐下銜泥的春燕,只一瞬便落了痕跡,偏生被墨蘭瞧了個正著。
如蘭心領神會,立刻收起了方才的嬉皮笑臉,對著墨蘭擺了擺手,語氣里帶著點故意拿捏的客氣:“四姐姐快回去吧,別耽誤了侯府的正事。你瞧我這兒粗茶淡飯的,哪比得上你府里的山珍海味?留你吃飯倒是容易,怕委屈了姐姐的舌頭。”
她說著,還故意揚聲喚了句:“喜鵲,咱們廚房今日燉的是什么來著?”
廊下的一群連忙應聲:“回夫人,是青菜豆腐湯,蒸了兩籠雜糧饅頭,還有碟醬瓜小菜。”
“你聽聽,”如蘭攤了攤手,對著墨蘭擠了擠眼睛,“都是些上不得臺面的東西,姐姐吃慣了燕窩魚翅、鮑參翅肚,怕是連筷子都動不下去呢。”
墨蘭豈能聽不出她話里的調侃,氣得柳眉倒豎,伸手就要去擰她的臉:“好你個盛如蘭!剛幫你解了婆婆的圍,轉頭就卸磨殺驢!我看你是日子過得太舒坦,皮又癢了是不是?”
如蘭笑著躲到喜姐兒身后,推著女兒往前擋著:“娘說的是實話嘛!喜姐兒,你說是不是?咱們家的清粥小菜,哪配得上四姨母這樣的貴人?”
喜姐兒被母親推到前面,小臉上憋不住笑,臉頰鼓得像個小圓包,卻乖乖點了點頭,小手還拉了拉墨蘭的衣角,軟聲軟氣地說:“四姨母,下次我讓廚房做你愛吃的蟹粉酥,你再來看我好不好?”
這軟糯的話音剛落,如蘭便在一旁偷笑,對著墨蘭擠眉弄眼——母女倆這一唱一和,倒把墨蘭的火氣給逗沒了。
墨蘭戳了戳喜姐兒的額頭,又瞪了如蘭一眼:“就你倆鬼心眼多!罷了,不跟你們計較,我帶著女兒們回去了。”她拉過站在一旁的鬧鬧,替女兒理了理衣襟上的蝴蝶結,“走了,跟五姨母和喜姐兒說再見。”
孩子們乖巧地行了個禮,聲音軟軟的齊聲:“五姨母再見,喜姐兒再見。”
如蘭笑著應著,送她們到門口,還不忘補了一句:“四姐姐慢走,可別惦記我家的清粥小菜呀!回頭你們侯府擺宴席,可得給我送份帖子來沾沾光!”
“想得美!”墨蘭回頭啐了她一口,眼角眉梢卻染上了笑意,終究是沒忍住,自己也笑了出來,搖了搖頭,這才真帶著人轉身登上了馬車。車簾落下的瞬間,她仿佛還能聽見如蘭和喜姐兒壓低的笑聲,心里竟奇異地松快了幾分——這對活寶母女,倒讓她憋了許久的郁氣,透了些光亮。
送走墨蘭,如蘭臉上的嬉鬧笑容瞬間收斂,拉起喜姐兒的小手就往內院跑,腳步都帶著幾分雀躍,連裙擺掃過回廊的石子路都顧不上。一進自己的屋子,她便反手關上房門,還細心地扣上了插銷,隨即彎腰盯著女兒,眼睛亮晶晶的,壓低聲音急切地問:“怎么樣?拿到了嗎?”
喜姐兒用力點頭,小臉上滿是完成任務后的興奮,還有一點點做壞事的小緊張,她攥著袖子的小手慢慢松開,從寬大的袖口深處,小心翼翼地掏出幾頁疊得整整齊齊的素色紙箋,獻寶似的遞到如蘭面前,聲音壓得極低,卻難掩雀躍:“娘,拿到了!鬧鬧偷偷塞給我的,說是最新的《女駙馬》稿子,還沒給別人看過呢!”
如蘭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如同得了稀世珍寶一般,趕緊將那幾頁紙箋接過來,小心翼翼地展開,指尖都帶著點顫抖。陽光透過窗欞落在紙頁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跡仿佛活了過來,映得她眼底滿是笑意。她快速掃了兩行,又趕緊疊好揣進喜姐兒荷包里,拍了拍,像是怕被人搶了去。
隨后她俯下身,輕輕摸了摸喜姐兒的頭,語氣鄭重又帶著點雀躍:“好孩子,咱們今晚等你爹爹值宿,娘悄悄去你房里,陪你在被窩里看,可不能讓祖母知道了,不然她又要念叨咱們不務正業了。”
喜姐兒用力抿著嘴,小腦袋點得像撥浪鼓,眼底閃著期待的光,小聲應道:“嗯!我等娘!我一定不先看,也不告訴任何人!”
母女倆相視一笑,把這小小的秘密藏進了滿室的暖陽里。那幾頁薄薄的紙箋,像是一束光,照亮了這平淡甚至有些憋屈的內宅生活,成了母女倆最值得期待的念想。
而離開文府的墨蘭,坐在回府的馬車里,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車簾上的刺繡。想著如蘭最后那副憊懶又得意的模樣,她先是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可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這種吵吵鬧鬧、互相拆臺,卻又在關鍵時刻能彼此借力的姐妹相處,沒有虛情假意的客套,反倒透著股莫名的真實。她靠在軟墊上,閉上眼,心里竟奇異地覺得松快了幾分——這樣的感覺,似乎……也不壞。
永昌侯府的西跨院靜得能聽見銅壺滴漏的聲響,墨蘭坐在窗邊的紫檀木軟榻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青瓷茶杯的杯沿。杯壁的涼意透過指尖蔓延開來,卻壓不住腦海中反復回放的畫面——如蘭府里,如蘭和喜鵲對答,眼角眉梢都漾著心照不宣的笑意;喜鵲站如蘭在一旁時眼神里的篤定與親近,想來如蘭待她,定是少了許多主仆間的生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