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蘇在一次秘密相聚時,將姐妹們召集在假山后,語氣凝重:“市井間的童謠,你們想必都聽聞了。”她頓了頓,看著眾人眼中的一絲雀躍,補充道,“但這絕非可以松懈的信號。上位者的默許,如同春日的薄冰,今日可行,明日便可能碎裂。將希望寄托于他人的恩賜,是最危險的事。”
寧姐兒點點頭,稚嫩的臉上滿是與年齡不符的沉穩:“姐姐說得對。或許這只是引蛇出洞的計策,我們一旦放松警惕,便可能萬劫不復。”她想起現代歷史上那些看似緩和卻暗藏殺機的時刻,心中警鈴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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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凌云也附和道:“沒錯,越是表面平靜,我們越要小心。”
于是,她們非但沒有因為外界的“松動”而大膽起來,反而將傳播鏈條收縮得更緊。核心圈子依舊是最初的幾人,不再接納任何新成員,哪怕對方再可靠。文稿的傳遞頻率降低了,從之前的每月一次,變為兩三個月才敢交換一次修改意見。傳遞方式也愈發隱秘,有時是借著寺廟祈福,將文稿藏在香灰之下;有時是托可靠的丫鬟,以胭脂水粉為掩護轉交。每一次傳遞,都要經過多重確認,確保沒有被人跟蹤。
外界壓力的暫時減輕,也讓她們有了更多沉靜思考的空間。不再僅僅是打磨旋律、推敲歌詞,她們開始更深入地探討《女駙馬》背后的意義。
“女子為何不能參加科考?”沈清辭在一次相聚時,忍不住低聲發問,“我們的才學,未必就比男兒差,為何只能困于內宅?”
“因為世人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婉兒輕聲回應,語氣中帶著不甘。
“可這‘德’,是誰定的規矩?”鬧鬧皺著眉,第一次認真思考這個問題,“為何男子建功立業是榮耀,女子想施展才華,就是離經叛道?”
林蘇聽著姐妹們的討論,心中感慨萬千。她知道,這場討論,意味著她們的思想正在生根發芽。她們不再僅僅是被故事的新奇所吸引,而是開始結合自身處境,思考“才學”“自主”對女子的真正意義。這種思考,讓她們心中的信念扎得更深,也讓那份堅守,變得更加堅定。
表面上,圍繞《女駙馬》的風波漸漸平息。市井間,孩童們依舊哼著“帽插官花好新鮮”的童謠,天真爛漫;深閨里,小姐們依舊端著溫婉的姿態,賞花品茶,仿佛一切從未發生。
但在這看似平靜的表象之下,是更加堅韌的潛流。女孩們將驚世駭俗的夢想,藏在童謠的天真之下,藏在更加隱秘的傳遞之中。她們像最耐心的獵人,靜待時機;又像最警惕的守護者,在漫長的黑暗中,小心翼翼地呵護著那一點星火。
時光并未撫平永昌侯府后院的暗礁,反而在看似平靜的水面下,積蓄著更洶涌的暗流。春珂在兩年前生下的那個女娃,如今已能穿著繡滿粉白桃花的小襖,攥著玉墜子蹣跚學步,見了人便咧開嘴露出幾顆乳牙,咿呀著喊“爹爹”“娘”。這個孩子的到來,曾讓一心指望兒子鞏固地位的春珂意志消沉了許久——女兒終究是女兒,既不能為她掙得正室名分,也不能讓她在侯府站穩腳跟,那兩年里,她幾乎閉門不出,成了后院里可有可無的影子。但如今,看著女兒漸漸長大,眉眼間依稀有幾分梁晗的俊朗,那份沉寂的不甘與野心,如同被春雨澆灌的野草,再次瘋狂滋長起來。而梁晗與墨蘭因鋪子盈利等事好不容易緩和的關系,便成了她最想撕碎的目標。
對決的舞臺,設在了給梁老夫人請安后的正院暖閣。炭火燒得正旺,銅爐里飄著淡淡的檀香,卻驅不散空氣中彌漫的緊繃氣息。墨蘭端坐在主位,一身月白繡纏枝蓮紋的褙子,鬢邊只簪了一支素銀簪,眉眼間是當家主母的從容淡雅。兩側坐著幾位妾室,春珂抱著蕊姐兒坐在最靠近梁晗的位置,錦緞披風襯得她面色紅潤,眼底卻藏著算計的光。梁晗剛從衙門回來,身上還帶著些許寒氣,正端著茶盞暖手,目光偶爾落在墨蘭身上,帶著幾分近日才有的溫和。
暖閣里的閑談剛起個頭,春珂便抱著蕊姐兒往前湊了湊,指尖輕輕撓著女兒的小下巴,臉上掛著無懈可擊的慈母笑容,語氣卻像裹了冰碴的蜜糖:“夫人您瞧,我們蕊姐兒如今也會說幾個字了,昨日晗爺來我院里,隨口教了句‘弟’,她竟跟著學了去,含糊不清地喊了聲‘弟’,可把晗爺高興壞了。”她頓了頓,特意抬眼掃了墨蘭一眼,聲音愈發柔媚,“晗爺直說,我們蕊姐兒是個帶福氣的,小小年紀便懂盼著弟弟,定能給侯府招來個哥兒呢。”
這話一出,暖閣里瞬間靜了幾分。誰都知道,墨蘭連生寧姐兒、婉兒姐兒、鬧鬧和曦曦的四姑娘,偏偏沒能誕下嫡子,這是她在侯府最大的軟肋。春珂明著夸女兒,暗里卻狠狠戳著墨蘭的痛處,更暗示梁晗對兒子的渴望從未熄滅,甚至將這份期盼寄托在一個小女兒身上——言外之意,墨蘭這正室夫人,連個小女兒的“福氣”都比不上。
幾位妾室交換著意味深長的眼神,都看向墨蘭,等著看她如何失態。可墨蘭端著茶盞的手穩如磐石,茶蓋輕輕碰了碰杯沿,發出清脆的聲響,臉上依舊是那副無可挑剔的淡笑:“小孩子學話,本就是鸚鵡學舌,大人教什么便學什么。”她的聲音柔和卻清晰,不疾不徐,“春珂妹妹有心了,想必平日在蕊姐兒耳邊沒少念叨這些,才讓孩子記在了心上。”
一句話,四兩撥千斤,既沒否認孩子學話的事,又將“帶福氣引弟弟”的功勞,不動聲色地還給了春珂的刻意教導,點明了她的用心。言外之意,不是孩子有福氣,是你做母親的急著盼兒子,才刻意教這些話來討晗爺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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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珂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懷里的蕊姐兒似是察覺到氣氛不對,咿呀了一聲扭了扭身子。她連忙順了順女兒的頭發,掩去眼底的不悅,笑道:“夫人說的是,做母親的,自然盼著府里人丁興旺。”
碰了個軟釘子,春珂卻不氣餒,反而順著“孩子”的話題繼續往下說,語氣帶上了幾分憂思:“說起來,蕊姐兒眼見也要滿兩歲了,再過一年便該啟蒙了。晗爺前日還說,女兒家雖不必像哥兒那般苦讀,但識些字、懂些道理總是好的,日后也好嫁個好人家。”她看向梁晗,眼神帶著幾分依賴,“妾身想著,是不是也該給蕊姐兒請個西席,單獨給她開蒙?總不能一直勞煩夫人院里的先生,蕊姐兒性子皮,萬一耽誤了寧姐兒、婉兒姐兒她們的功課,妾身可擔待不起。”
這話聽著處處為墨蘭的女兒們著想,實則藏著大大的算計。侯府里姑娘們的啟蒙,一向是由主母統籌安排,共用一位西席,這是規矩。若是單獨為她的女兒請西席,無異于抬高了春珂這一房的身份,暗示蕊姐兒比其他姑娘金貴,更意味著她能繞過墨蘭,直接掌控女兒的教育資源,日后在府里的話語權自然也會重幾分。
梁晗本就覺得春珂這兩年安分了許多,又疼惜蕊姐兒乖巧可愛,聞言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看向墨蘭道:“蕊姐兒確實也到了該啟蒙的年紀,單獨請個西席,倒也妥當,省得孩子們湊在一起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