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看著她流淚,語氣終于緩和了一些,帶著一種疲憊的滄桑:“告訴你這些,不是要你記恨誰。過去的事,死了的人,終究是過去了。你小娘還在莊子上,雖不自由,但衣食無憂,也沒人再為難她。你若真想見,我可以安排。”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墨蘭和如蘭,意有所指:“如今,你們也都為人母了。該知道,有些路走錯了,代價有多大。不光是自己,身邊的人……也會跟著粉身碎骨。”
“今日叫你來,說這些陳年舊事,一是丁是丁卯是卯,該讓你知道的,不必瞞著。二是……”王氏的目光落在如蘭身上,又移回墨蘭,眼神變得堅定,“眼下喜姐兒的事,我們是一條船上的。過去的事拎不清,眼下的事,總要一起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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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蘭擦去眼淚,深吸一口氣,看向王氏的目光復雜難明。有怨恨,有震驚,有釋然,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共情。她知道,從此刻起,她們之間那層虛偽的客套與經年的隔閡,被撕開了一道口子,露出了底下更真實、也更無奈的利益交織與傷痕累累的過往。
如蘭也緩緩抬起頭,看向王氏和墨蘭。她終于明白,母親今日為何要說這些。她們都是母親,都曾為了自己的孩子,在這深宅大院里掙扎、算計,甚至不惜鋌而走險。過去的恩怨情仇或許難以消解,但為了喜姐兒,為了她們各自在意的女兒們,她們不得不繼續在這條船上,同舟共濟,哪怕腳下踩著的,是昔日同伴的尸骨與淚水。
一壺溫酒已涼,幾碟小菜未動。這場看似尋常的家宴,終究成了一場舊怨的攤牌,一次聯盟的確認。深宅之中,女子的命運從來由不得自己,唯有抱團取暖,才能在這吃人的世道里,為自己的孩子,掙得一線生機。
王氏那句輕飄飄的話,卻如驚雷劈落,直直砸在墨蘭天靈蓋上:“你以為衛小娘真是難產而亡?是你小娘害的!就像你當年對付春珂那樣,孕期暗改飲食,讓胎兒過大,生生折騰死了母體。”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鐵釘,狠狠鑿進墨蘭的耳膜,釘入她的心臟!她曾隱約知道林噙霜手段狠辣,知道她與王氏斗得你死我活,知道她處處打壓衛小娘,卻從未敢深究衛小娘之死的真相,更未曾將母親的“算計”與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如此直接、殘酷地劃上等號!
尤其王氏那句“就像你當年對付春珂那樣”,如同一把尖刀,刺破了她最后的僥幸。是了,她當年為了爭寵,確實在春珂的飲食上動過手腳,雖未下劇毒,卻是朝著“胎兒過大、母體受損”的方向謀劃。只是春珂命大,才未釀成慘劇。可她的母親林噙霜,對衛小娘,竟是下了死手,且成功了!
那種熟悉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冰冷算計,那種視人命如草芥的狠毒,原來一脈相承!只不過,她的母親做得更絕,手上真的沾了血!
巨大的寒意瞬間席卷全身,墨蘭臉色慘白如紙,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嘴唇哆嗦著,幾乎說不出話。她看著王氏,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驚駭,還有一種深沉的、幾乎要將她淹沒的自我厭惡與恐懼。“不……不會的……小娘她……”她想反駁,聲音卻虛弱得連自己都無法說服。聯想到林噙霜平日的做派、對她的教導,聯想到衛小娘死后林噙霜的隱秘得意與明蘭的孤苦無依,王氏的話,殘忍,卻有著不容置疑的可信度。
“怎么不會?”王氏冷笑,眼中是多年積壓的怨憤與看透世情的悲涼,“你小娘為了往上爬,什么事做不出來?衛小娘擋了她的路,又懷了身孕,她豈能容得下?”
墨蘭的腦子嗡嗡作響,她猛地抓住桌沿,指甲幾乎要掐進木頭里,嘶聲問道:“那我爹呢?!爹他知道嗎?!他就眼睜睜看著?!”這是她最后的掙扎,她希望父親至少是不知情的、被蒙蔽的,那樣她心中“父親”的形象,或許還能保留一絲體面。
然而,王氏接下來的話,徹底擊碎了她最后的幻想。王氏看著她,眼神里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憐憫,一字一句,清晰無比:“你爹?他那時,正陪我上香呢。”
短短八個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透了墨蘭的心臟!
陪王氏上香!
在衛小娘掙扎于生死邊緣、在明蘭即將失去母親、在林噙霜或許正得意于陰謀得逞的時候,她的父親,盛家的家主,衛小娘的丈夫,明蘭的父親,竟然在陪著正室夫人,悠閑地、體面地、仿佛萬事皆在掌握地去上香祈福?!
他不可能完全不知情!后宅陰私,他身為家主怎會毫無察覺?就算最初被蒙蔽,事后衛小娘蹊蹺離世,明蘭孤苦無依,林噙霜愈發得勢,他難道沒有一絲懷疑?還是說,他根本不在乎?甚至默許了?用一個無足輕重的妾室和未出世的庶子,換來后宅的“安寧”與對正室的“安撫”?
“陪王氏上香”這五個字,背后是盛紘何等冷酷、自私、虛偽的算計與漠視!
墨蘭終于支撐不住,頹然坐倒在椅上,渾身冰涼,連眼淚都仿佛凍住了。她一直以為父親對她和小娘至少有幾分真心寵愛,甚至因這份“寵愛”沾沾自喜,與姐妹們爭斗不休。可現在她才明白,那份“寵愛”不過是精致利己的權衡,一旦需要,她和小娘隨時可以被舍棄。
父親對衛小娘如此,對林噙霜如此,對她,又何嘗不是如此?
王氏看著墨蘭失魂落魄的樣子,心中并無多少快意,反而涌起一股同病相憐的悲涼。她緩緩道:“現在你明白了?高門大戶里,哪有什么真情實意?不過是權衡利弊,你爭我奪。你小娘害了人,自己也成了棋子,最終落得那般下場。你爹坐在那個位置上,看得比誰都清楚,算計得比誰都精明。”
墨蘭緩緩抬起頭,擦去臉上不知何時滑落的淚水,眼神里的震驚與脆弱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淀后的、帶著痛楚卻異常清晰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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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再問林噙霜的近況,也沒有再提盛紘。只是看向王氏,輕輕說了一句:“多謝母親……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