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放出的風聲,在京城的輿論場里攪起最后一陣波瀾。“梁玉汐自幼便有娃娃親,及笄后遠嫁他鄉(xiāng)”“顧小侯爺見義勇為,顧府深明大義,不圖回報”——這番精心編排的說辭,像一塊遮羞布,勉強為這場持續(xù)多日的風波畫上了一個看似體面的句號。明面上,既全了梁家的臉面,也給了顧家臺階,仿佛皆大歡喜。
消息傳到顧侯府時,明蘭正在窗邊修剪一盆素心蘭。春日的陽光透過窗紗,灑在她素凈的側臉上,指尖的銀剪起落間,枯黃的葉片紛紛落地。聽聞下人稟報,她剪蘭草的手微微一頓,隨即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笑意。
“倒是會給自己臉上貼金。”她輕嗤一聲,放下銀剪,拿起一旁的錦帕,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指尖,語氣里滿是不屑,“娃娃親?遠嫁?不過是走投無路之下的遮羞布罷了。想借著我們顧家的勢,平息流言,全了他們梁家自己的臉面,倒打得一手好算盤。”
她自始至終,關心的從來不是梁玉汐的死活,不是她是否遠嫁,而是自己兒子顧昀舟的前程與名聲。“想用這種不清不楚的‘恩情’和流言,拖累我的圓哥兒?”明蘭抬眼,眼底閃過一絲冷光,“做夢。”
當晚,顧廷燁回府時,眉宇間帶著幾分朝務繁忙的疲憊,卻依舊難掩久居上位者的沉穩(wěn)威儀。明蘭親自伺候他換下朝服,換上舒適的常服,奉上一杯溫熱的雨前龍井,才將梁家放出的風聲,以及自己的擔憂,言簡意賅地說了一遍。
她沒有添油加醋,只是平靜地陳述事實,末了才道:“如今他們扯出‘娃娃親’來圓場,雖是撇清了關系,可當初‘顧梁聯(lián)姻’的流言傳得沸沸揚揚,終究是對圓哥兒的名聲有礙。我怕日后有人拿此事做文章,說他年少時便與梁家女牽扯不清,影響他將來的前程。”
顧廷燁端著茶盞,靜靜聽完,濃黑的眉毛甚至都未曾動一下。他呷了一口茶,醇厚的茶香在口中散開,隨即抬手,將茶盞往桌上不輕不重地一放,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小丫頭片子,還想污了我兒的名聲?”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輕蔑與冷硬,仿佛在說一只螻蟻妄圖撼動大樹,“梁家也就這點出息了。”
他甚至懶得去評價梁家的手段,只覺得無聊且上不得臺面。在他眼中,梁家這種內宅之間的輿論算計,渺小又可笑。
“此事不必再理會。”顧廷燁抬眼,目光深沉,語氣斬釘截鐵,“這幾日陛下降旨,要我回川蜀巡查軍務,整頓邊防。你抓緊時間準備準備家事,隨我一同赴任。”
他看向明蘭,眼神里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從容:“京城這些蠅營狗茍,留給那些閑人自己去嚼舌根。我們離了這是非之地,時間一長,流言自會散去。其他的,你不用管,有我在。”
“是,侯爺。”明蘭垂首應下,心中最后一絲擔憂也煙消云散。顧廷燁的方法,粗暴,直接,卻帶著絕對的效力。
徹底離場。
這是最釜底抽薪的辦法。當顧侯爺攜家?guī)Э冢钪茧x京,奔赴千里之外的川蜀,京城里關于顧梁兩家的那點風流韻事,便失去了最核心的當事人和談資。誰還會記得一個即將遠嫁的庶女,和一個早已離京的侯府世子之間,那場無疾而終的“英雄救美”?
這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傲慢——我甚至不屑于與你糾纏,直接離開你的戰(zhàn)場,讓你的所有算計都落于空處,淪為無人問津的笑話。
也是一種絕對實力的彰顯——我有更重要的軍國大事要做,沒空陪你們玩這種內宅婦人的輿論游戲。
很快,顧侯府即將舉家赴川的消息便傳遍了京城。一時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這樁更大的事情所吸引。議論的重點變成了顧廷燁圣眷正濃、川蜀軍務的重要性、顧家搬遷的盛況,以及各家該如何為顧家踐行。
至于梁家七姑娘那點事,在真正的權勢和國家大事面前,顯得如此微不足道,如同投入大海的一顆石子,連漣漪都未曾激起多少,便迅速沉寂了下去。
梁夫人得知顧家即將離京的消息時,正坐在暖閣里,對著一堆遠嫁人選的庚帖頭疼。聽到下人稟報的瞬間,她先是一愣,手中的庚帖滑落在地,臉上露出一絲復雜難言的神色——像是松了口氣,又像是被人無形地扇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
她費盡心機,精心編排,制造出的“定局”,在對方絕對的力量和漠視面前,竟如此不堪一擊,如同一個自娛自樂的笑話。顧家甚至懶得對她的做法做出任何回應,只用一場干脆利落的“離開”,便徹底終結了這場風波,也徹底否定了她所有的算計。
而墨蘭,在聽聞此事后,獨自站在窗前,久久不語。窗外的桃花早已謝盡,只剩下郁郁蔥蔥的枝葉,陽光透過葉片的縫隙,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望著遠方,眼神復雜難辨。
她再次清晰地認識到,自己與明蘭之間,隔著的從來不僅僅是個人智慧的差距,更是夫家門第、夫君權勢的天塹鴻溝。當她還困在內宅的方寸之地,為了名聲、為了地位苦苦爭斗時,明蘭早已擁有了隨時抽身離去、俯瞰全局的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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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認知,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墨蘭的心上,卻也讓她更加堅定了心中的決心。她必須為自己、為女兒們積累足夠的實力,不僅僅是金錢,更是地位,是話語權,是足以讓她們在任何風波面前,都能從容立足的底氣。
這場由孩童意外引發(fā)的、牽動兩大侯府的“池畔風波”,最終以顧府的抽身離場畫上了句號。京城的輿論場很快便被新的熱鬧填滿,沒有人再記得那個曾經(jīng)身陷流言的梁家女,也沒有人再提及那場無疾而終的“英雄救美”。
梁家上下正因“玉汐即將遠嫁”的消息稍得喘息,連日來的流言蜚語如同附骨之疽,壓得人喘不過氣,如今總算有了個看似體面的歸宿。府里的丫鬟婆子私下議論,都說顧家離京是眼不見心不煩,等這樁婚事塵埃落定,日子久了,那些捕風捉影的閑話自然會煙消云散。就連一向憂心忡忡的梁夫人,也松了半口氣,對著銅鏡整理鬢發(fā)時,眉宇間添了幾分難得的平和——雖疼惜玉汐要遠走他鄉(xiāng),可比起讓侯府名聲掃地,這已是最好的結局。劉姨娘更是暗自慶幸,打點著女兒的嫁妝時,指尖都帶著顫,只盼著女兒到了及笄能安穩(wěn)度日,遠離京城這是非地。
誰也沒料到,平靜不過半日,一道噩耗便如驚雷破空,狠狠砸在永昌侯府的頭頂。
“不好了!出事了!”府外傳來仆人的狂奔聲,伴隨著嘶啞的呼喊,打破了侯府短暫的安寧,“玉汐姑娘……玉汐姑娘和劉姨娘的馬車,墜河了!”
這話如同冰水澆頭,瞬間澆滅了府里所有的平和。正陪著曦曦描紅的梁夫人猛地摔了手中的筆,朱砂濺在宣紙上,紅得刺眼;蘇氏手里的茶盞哐當落地,滾燙的茶水潑在裙裾上,她卻渾然不覺,只怔怔地望著門口,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下人們更是炸開了鍋,驚慌失措地奔走相告,原本還算有序的侯府,頃刻間亂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