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句句站在“為子嗣著想”的道德制高點上,既捧了墨蘭“賢良”,又顯得自己“公心”,仿佛這提議全然是為了梁家好,沒有半分私心。
幾位族老也頻頻頷首,三老太爺捋著胡子道:“老大媳婦考慮得周全,正室看顧妾室身孕,本就是規矩,也顯和睦。”旁支女眷們更是跟著附和,“可不是嘛,一家人住得近些,也熱鬧親熱”“蘭馨院確實方便,春珂妹妹住過去,我們也放心”。
墨蘭坐在下首,聽著這一聲聲附和,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竄頭頂,頭痛欲裂,胸口像是堵了一塊巨石,憋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好毒的一招!
這哪里是為了方便照料?分明是要把春珂這顆不知何時會爆炸的炸彈,直接塞進她的臥榻之側!春珂一旦住進蘭馨院,便是將長房的眼線安在了她眼皮子底下,她日夜起居、一言一行都將被監視,連半分隱私都沒有。更重要的是,她與蘇氏暗中探查春珂假孕之事的那些手段,傳遞消息、私下查證,一旦春珂住進來,便再也無從施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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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陰險的是,長房大奶奶算準了她不敢拒絕。若是拒絕,便是不顧梁家子嗣安危,便是沒有嫡母風范,便是破壞家族和睦,這頂頂大帽子扣下來,足以讓她在族中聲名掃地。可若是同意,便是引狼入室,日后春珂在她院子里但凡有半點閃失——哪怕是自己不小心摔一跤、碰一下,這“謀害子嗣”的黑鍋,她墨蘭都得穩穩當當背一輩子!
墨蘭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尖銳的疼痛讓她勉強保持著清醒。她知道,此時絕不能硬頂,一旦情緒失控,便落入了長房大奶奶的圈套。她深吸一口氣,正想開口找個“需與梁晗商議”“春珂身子不適,恐搬遷不便”的借口暫時拖延,再另尋對策……
墨蘭目光轉向長房大奶奶,語氣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擔憂”,“大嫂,‘孕婦宜靜養,忌搬遷,恐動胎氣’。春珂姨娘現在懷著孩子,身子嬌貴,這時候搬來搬去,路上顛簸,萬一擾了胎氣,豈不是不好?”
這話一出,暖閣里的喧鬧瞬間平息了幾分。長房大奶奶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強辯道:“不過是換個院子,路程不遠,怎會動胎氣?”
墨蘭卻像是沒聽出她語氣中的不悅,繼續說道:“‘禮,別嫌疑,明是非’。春珂是妾室,我是正室,正室與妾室居于同院,日夜相對,低頭不見抬頭見,似乎……于禮制上也有些不太分明呢?”
那句“孕婦忌搬遷,恐動胎氣”,直接戳破了長房大奶奶所謂“搬遷更方便照料”的借口——你說為了穩妥,可搬遷本身就違背了安胎的根本,這豈不是自相矛盾?
而“別嫌疑”“明是非”,更是從禮法的高度,質疑了這種安排的合理性——正妾同院,有違尊卑有序的規矩,容易滋生是非,這是族老們最看重的底線。
長房大奶奶臉上的笑容徹底凝固,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血色瞬間褪盡,只剩下慘白。
幾位剛才還點頭附和的族老和女眷,此刻也面露沉思,紛紛看向長房大奶奶,眼神中帶著幾分質疑。三老太爺捋著胡子,沉聲道:“三媳婦說得有道理,‘孕婦忌搬遷’確是古訓,禮制尊卑更是不能亂。”
梁夫人端著茶杯,慢悠悠地呷了一口,眼底閃過一絲極快的笑意,隨即放下茶杯,語氣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老大媳婦,春珂懷著身孕,搬遷確實不妥,萬一動了胎氣,誰也擔不起這個責任。再者,正妾同院也于禮不合,傳出去反倒讓人笑話梁家不懂規矩。此事,便先擱置吧。”
壓力瞬間重新回到了長房大奶奶身上。她若再堅持,便是置春珂的“胎氣”于不顧,便是罔顧祖宗禮法,便是破壞梁家“清靜有序”的家風,這幾頂大帽子扣下來,足以讓她在族中顏面盡失,甚至落得個“不分輕重、擾亂家宅”的罪名。
長房大奶奶嘴唇囁嚅著,想說什么,卻在眾人質疑的目光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最終只能臉色鐵青地坐回原位,雙手緊緊攥著帕子,指節泛白。
墨蘭心中那股“背后有人推波助瀾”的不安感,如藤蔓般瘋長,纏得她喘不過氣。長房大嫂的攻勢一環緊扣一環,從春珂假孕奪權,到試圖將人塞進蘭馨院監控,手段陰狠且層出不窮,那股不達目的不罷休的狠勁,絕非她平日所見的淺薄模樣,倒像是背后有高人指點,步步為營,誓要將三房逼入絕境。
這日午后,天朗氣清,嫻姐兒手中幾樣繡品的花樣拿不定主意,便揣著繡繃,興沖沖地來尋蘇氏商議。兩人坐在暖閣里,就著窗邊的天光細細斟酌,說著說著,嫻姐兒無意間提起:“前兩日我去東院瞧錦哥兒,見他比上次消瘦了些,精神也蔫蔫的,奶娘說是夜里總睡不踏實,翻來覆去地哭鬧,還以為是近日天時轉涼,錦哥兒受了些風寒。”
她頓了頓,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繡繃上的絲線,語氣帶著幾分疑慮:“可我總覺得不對勁。我待了沒半刻鐘,便聞到他屋里有股極淡的藥草氣,說香不香,說苦不苦,怪怪的。我問伺候的丫鬟,她們只說每日熏的都是府里常用的安神香,可我瞧著那香灰顏色,也與往常不大一樣。”
說著無心,聽者有意。蘇氏手中的繡針“啪嗒”一聲掉在錦緞上,心口猛地一沉,一股寒意瞬間竄遍四肢百骸。她太清楚長房的手段了,為了爵位,連“換子”這般喪盡天良的事都能謀劃,如今二房有了錦哥兒這個嫡孫,成了梁昭名正言順的繼承人,豈不是長房謀奪爵位最大的障礙?他們連春珂的假孕都能做得天衣無縫,還有什么陰私勾當是做不出來的?
“嫻姐兒,你說的可是真的?那藥草氣,你還能記起幾分?”蘇氏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緊緊盯著嫻姐兒問道。
嫻姐兒見她神色凝重,也不敢怠慢,仔細回想了片刻:“就是極淡的一股味,像是某種花曬干了的氣息,又帶著點澀味,若不是我湊近錦哥兒的枕頭說話,怕是也聞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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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氏心中警鈴大作,再也坐不住了。她立刻找了個“天氣轉冷,怕錦哥兒著涼,去瞧瞧他的被褥”的由頭,急匆匆地喚來心腹張媽媽——這是她陪嫁過來的老人,忠心耿耿,且見過些世面——又悄悄叫上了府里最懂藥理的劉丫鬟,三人快步趕往錦哥兒的住處。
東院的奶娘和丫鬟見二奶奶親自過來,忙不迭地迎上來伺候。蘇氏強壓著心頭的驚悸,臉上不動聲色,只淡淡吩咐:“天冷了,我來瞧瞧哥兒的被褥可還厚實,換下來的衣物可都洗凈了。”說著,便徑直走向錦哥兒的臥房。
臥房里靜悄悄的。蘇氏的目光落在床頭那只繡著虎頭的蕎麥殼枕頭的上,那是墨蘭特意為錦哥兒做的,說蕎麥殼透氣,還有安神之效。她朝張媽媽使了個眼色,張媽媽立刻會意,走上前,借著整理床鋪的名義,悄悄將那只枕頭取了下來,遞到蘇氏手中。
蘇氏接過枕頭,只覺得入手沉甸甸的,與尋常蕎麥殼枕頭的質感略有不同。她示意劉丫鬟上前,劉丫鬟立刻將枕頭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拆開了枕套的縫線。里面的蕎麥殼傾瀉而出,白花花的一片,乍看之下并無異樣。可當劉丫鬟用銀簪將蕎麥殼仔細撥開,湊近鼻尖深聞,又挑出一些顏色略微發暗、與其他蕎麥殼格格不入的細小顆粒,放在指尖碾碎細查時,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聲音都發起顫來:“二奶奶……這……這里面混了東西!”
“是什么?”蘇氏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緊緊攥著衣角,指節泛白。
“是……是少量的鬧羊花和洋金曼陀羅的干花碎末!”劉丫鬟的聲音帶著哭腔,“這兩味藥都有劇毒,雖摻進來的量極少,但長久枕著,通過呼吸滲入體內,會致人頭暈目眩、精神渙散、夜驚多夢!少爺身子嬌嫩,尤其受不住這慢性毒素的侵蝕,日子久了,怕是……怕是會損傷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