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蘭被她這番顛倒黑白的話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墨蘭,半天說不出話來,“墨蘭!你還有沒有良心?那是你嫡母!生你養你……不對,你雖不是母親親生,可母親也從未苛待過你,你怎么能如此是非不分?”
“嫡母又如何?”墨蘭冷哼一聲,舊日里在盛家積攢的怨氣與好勝心被徹底挑了起來,語氣冰冷如霜,“這后宅之中,本就是各憑本事立足。自己立不住腳,還要怪別人太厲害,這是什么道理?祖母教我們的是如何在規矩之內活得最好,如何為自己謀得最大的利益,而不是教我們做任人拿捏的濫好人!二哥哥給父親送妾,那是盡孝,是體貼父親辛勞,是顧全家族顏面,換做是你,未必有這般通透的心思!”
“歪的?我看你才是被林噙霜教歪了!”如蘭口不擇言,聲音尖利,“滿心都是算計爭搶,眼里只有利益得失,連一點人味兒都沒有!你和二哥哥、大姐姐一樣,都是被那些破規矩、假體面迷了心竅的瘋子!”
“你有!你最有!”墨蘭也動了氣,胸口劇烈起伏,“你有剛才怎么在薄家跟個潑婦似的又哭又喊,最后還挨了一巴掌?若不是我替你收拾爛攤子,替你圓場面,你早就把盛家的臉丟盡了!你以為光有一腔熱血、只講人情就夠了?在這世上,沒有規矩,沒有體面,沒有立身之本,你連自己都護不住,還談什么護著別人?”
姐妹倆你一言我一語,像是兩只好斗的公雞,誰也不讓誰。爭吵的話題從對祖母教育方式的批判,迅速上升到對彼此出身、母親乃至為人處世的全盤否定。車廂里的火藥味越來越濃,往日里積攢的嫌隙與不滿,此刻都借著這場爭吵傾瀉而出,把剛剛在薄家那點“同仇敵愾”的表面情分,吵得干干凈凈,連一點余地都沒留下。
幸好從薄府到永昌侯府的路程不算太長。就在兩人爭得面紅耳赤,呼吸都變得粗重,幾乎要動手撕扯對方的衣袖時,馬車緩緩停了下來。
車夫在外輕輕提醒:“四姑奶奶,梁府到了。”
爭吵戛然而止。
墨蘭深吸一口氣,迅速壓下心頭的怒火,抬手理了理剛才因為激動而有些凌亂的鬢發和衣袖。她臉上飛快地恢復了平日那種矜持冷淡的表情,仿佛剛才那個言辭激烈的人不是她。她看也不看身旁的如蘭,冷冷丟下一句:“我到了。你好走。”
如蘭也扭過頭,腮幫子鼓鼓的,眼里還帶著未消的怒火,氣鼓鼓地回懟:“哼!誰稀罕你的‘好走’?巴不得再也不見你!”
兩人幾乎同時起身,一前一后掀開車簾下了馬車。站在車轅旁,墨蘭對著等候在一旁的丫鬟采荷低聲吩咐了幾句,便抬步就往侯府側門走去,背影挺直,沒有絲毫留戀。如蘭也對著自己的車夫沒好氣地喊:“回文家!快點!”
就在墨蘭即將跨入側門門檻,如蘭轉身要上自家馬車的瞬間,兩人像是心有靈犀般,同時側過頭,目光在空中狠狠撞上。
那眼神里沒有絲毫的留戀與不舍,只有滿滿的嫌棄、憤懣與不甘。緊接著,兩人幾乎是同步地、狠狠地、毫不掩飾地翻了一個大白眼!
那白眼翻得干脆利落,帶著孩子氣的倔強,又透著成年人之間的針鋒相對,把剛才沒吵完的怨氣、沒說出口的不滿,都融進了這一個簡單卻極具殺傷力的動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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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完白眼,墨蘭頭也不回地走進了侯府,背影消失在朱漆大門后;如蘭也氣呼呼地鉆進了自家馬車,“砰”地一聲合上了車簾。
“回府!”如蘭在車廂里沒好氣地喊道,聲音里還帶著未平的怒氣。
馬車再次啟動,載著余怒未消的如蘭駛向文家。
文家正院的廊下懸著的銅鈴隨風輕響,卻驅不散如蘭心頭的郁氣。她憋著一肚子火氣與委屈踏進院門時,一眼便望見文炎敬手持書卷在廊下踱步,青衫襯著他溫潤的眉眼,顯然是等候多時了。
文炎敬素來細致,見如蘭眼尾紅腫未消,臉上雖敷了脂粉,卻難掩憔悴,周身更是裹著一層“生人勿近”的低氣壓,便知她在薄家定是受了大委屈。他連忙放下書卷,快步迎上前,溫聲問道:“娘子回來了?莊姐兒生產可還順利?你這神色……可是出了什么事?”
這一聲溫和的關切,瞬間戳破了如蘭強撐一路的硬殼。她鼻子一酸,再也顧不得身旁丫鬟婆子的目光,撲進文炎敬懷里,“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這哭聲比在薄家時更加肆無忌憚,將一夜的驚險、滿心的委屈都宣泄而出——從莊姐兒九死一生的難產,到華蘭夫婦關鍵時刻的缺席,從與華蘭爭執時挨的那一記耳光,到回程馬車上與墨蘭的激烈爭吵,她抽抽噎噎,斷斷續續,像倒豆子般把所有事情都說了出來。
“敬哥哥……他們都欺負我!”如蘭緊緊攥著文炎敬的衣襟,淚水浸透了他的衣料,“莊姐兒血崩差點沒了命,大姐姐卻只顧著和姐夫泡溫泉!我多說兩句,她竟動手打我!四姐姐也幫著林小娘說話,說母親是技不如人……嗚嗚嗚……莊姐兒太可憐了,薄姐夫還被兵部帶走了,我們姐妹也鬧成這樣……”
文炎敬靜靜聽著,眉頭越皺越緊。他輕輕攬著如蘭顫抖的肩頭,手掌順著她的脊背緩緩摩挲,等她哭訴得差不多了,才取出帕子,溫柔地替她拭去臉上的淚痕。“委屈娘子了。”他的聲音沉穩而有力量,像一劑定心針,“薄家之事兇險,莊姐兒能平安生下孩子,已是不幸中的萬幸。你心疼晚輩,心急如焚,亂了方寸也是人之常情。大姐和大姐夫……或許有他們的難處,但關鍵時刻缺席,確實不該。”
他頓了頓,語氣愈發鄭重:“至于大姐動手打你,此事斷然是她的不是。長姐如母,即便爭執再烈,也不該輕易動怒傷人。回頭我尋個合適的機會,私下與大姐夫分說一二,至少不能讓你白白受這委屈。”
如蘭聽他這般維護自己,心里好受了許多,卻依舊氣鼓鼓地:“還有四姐姐!她怎么能幫著林小娘說話?母親當年受了多少苦,她難道忘了嗎?說什么‘技不如人’,簡直氣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