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側著小腦袋,耳朵早已豎了起來,做好了萬全準備,要捕捉書房里即將進行的每一句對話、每一個語氣的變化。
書房里的龍涎香依舊淡雅綿長,纏繞著紫檀木的沉潤氣息,可廳內的氛圍卻如暴風雨前的海面,壓抑得讓人幾乎喘不過氣。梁老爺端坐在寬大的紫檀木書案后,臉色鐵青得能滴出水來,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懷里還抱著看似乖巧安靜的曦曦(林蘇),小家伙一動不動地依偎著他,像個溫順的小暖爐,可此刻,他周身散發的凜冽低氣壓,連這點孩子氣的暖意也驅不散半分。
方才,梁老爺不過是隨口問及京郊一處田莊今年的秋收預估,以及該如何應對入冬后可能出現的糧價波動。這本是世家子弟該爛熟于心的基本庶務,無需什么高深學問,只需對家業有幾分上心,略懂些倉儲、市價的常識便可應答。
可站在下首的次子梁昭(襲爵的二爺)和三子梁晗,兩人的表現簡直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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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昭先是垂著頭,吭哧了半天,沒一句正題。先是扯著田莊附近的風景如何秀麗,又說管事看著忠厚老實、似乎挺得力,末了竟拐到今年雨水充沛、草木繁茂上,句句都在外圍打轉,如同隔靴搔癢,始終觸及不到核心的田畝產出、現有倉儲、市面糧價走勢這些關鍵問題。他說得顛三倒四,邏輯混亂,到最后連自己都繞不明白,聲音越來越小,頭垂得更低了。
梁晗更是離譜。他眼見兄長答得一塌糊涂,自己本就對此一無所知,竟還想強撐著表現一番。先是拍著胸脯說“父親何必憂心此等微末小事,自有底下的管事打理,何須我們親力親為”,見梁老爺臉色愈發難看,又話鋒一轉,夸夸其談起來,提議“不若多辦幾場詩會,邀請京中同僚、世家子弟多多親近,人脈廣了,往后自然諸事順遂,這點糧價波動何足掛齒”。
“混賬東西!”梁老爺終于忍無可忍,猛地一拍書案,“啪”的一聲巨響,震得案上的筆架、硯臺都跳了幾跳,狼毫毛筆滾落一地。他胸口劇烈起伏,指著兩個兒子的手都在微微發抖,聲音因暴怒而沙啞:“微末小事?家國天下,哪一件不是從這些‘微末小事’做起?!我日日讓你們跟著打理家業,學著理事,你們就學成這般模樣?!連自家田莊有幾畝地、能收幾石糧、市面糧價幾何都說不清楚,將來如何支撐門庭?如何讓我放心把侯府交到你們手上?!”
暴怒的呵斥在空曠的書房里回蕩,帶著雷霆萬鈞的氣勢。梁昭嚇得身子一哆嗦,死死低著頭,連眼皮都不敢抬;梁晗更是面如土色,雙腿微微發顫,冷汗順著脊背往下淌,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而被梁老爺緊緊抱在懷里的林蘇(曦曦),將這一切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的小臉乖巧地埋在祖父的衣襟里,長長的睫毛垂落,遮住了眼底的情緒,在外人看來,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暴怒嚇住了,實則是在極力掩飾內心翻江倒海的荒謬與絕望,幾乎要控制不住面部肌肉的抽搐。
她猛地想起了在現代社會時,曾聽一位德高望重的科學家錢老感嘆,說人就算再笨,都14歲了還能學不會微積分嗎?
當時她還曾自嘲過,感覺自己在錢老面前就像個“未開化的野猴子”。
可是!
林蘇在心里無聲地吶喊,胸腔里的荒謬感幾乎要溢出來。
聽著梁昭那邏輯混亂、抓不住重點、只會東拉西扯的發言,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生物學課本上最原始、最單薄的生物——
草履蟲!對,就是那種只有一個細胞、靠纖毛擺動前進、遇到刺激只會做出趨利避害這種最簡單應激反應的單細胞生物!她大伯的思維模式,簡直與之完美契合,沒有復雜的分析,沒有邏輯的串聯,只會被動地回應,永遠抓不住問題的核心!
而她的親爹梁晗呢?
林蘇簡直要氣笑了。他連草履蟲那點簡單的應激反應都沒有!面對問題,既不會分析,也不會應對,只會說些不著邊際的空話、套話,妄圖用虛浮的人脈關系掩蓋自己的無能。他更像是……更像是連完整細胞結構都沒有的、比單細胞生物還要原始的——
病毒!不,連病毒都算不上!病毒至少還有明確的生存目標,他呢?他就像是一團混沌未開的單細胞原始湯里,那些毫無意義、隨波逐流的基礎有機物!沒有思想,沒有邏輯,沒有目標,只是單純地存在著!
一個是思維停留在單細胞階段的草履蟲,一個是連細胞結構都沒有的原始有機物……
這就是永昌侯府未來的頂梁柱,和她親生父親的真實面目?
巨大的無力感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間澆滅了她剛才因為能旁聽議事而產生的那點竊喜。靠他們?振興家業?對抗虎視眈眈的其他家族?簡直是天方夜譚,是她穿越以來聽過最荒謬的笑話!
她終于深刻地、血淋淋地理解了,為什么梁夫人要耗盡心血、步步為營地維持侯府的體面與穩定!
林蘇在心中發出了穿越以來最沉重、也最悲涼的一聲嘆息。這簡直是要在一片長滿了草履蟲和原始有機物的鹽堿地上,憑空建立起一座現代化的大廈!其難度,堪比登天。
路漫漫其修遠兮……
她小小的身子在祖父懷里微微蜷縮了一下,眼底的荒謬與絕望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悲壯的堅定。
書房里的呵斥聲還在繼續,梁老爺的怒火尚未平息,可懷中小小的身軀里,已經燃起了一團與這壓抑氛圍截然不同的、頑強而執著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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