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都來自同一個地方——那個要求女子必須壓抑天性、恪守本分、不能有“太多想法”、不能逾矩半分的時代和規(guī)則!
她曾經(jīng)以為,是自己不夠乖巧、不夠溫婉,所以才要不斷修正自己,去迎合別人的期待。現(xiàn)在她才明白,她需要對抗的,從來不是某個具體的人——不是責罵她的母親,也不是告誡她的嬤嬤,而是那一張無處不在、將所有女子都網(wǎng)在其中的,名為“禮教”和“規(guī)矩”的巨網(wǎng)。這張網(wǎng),看不見摸不著,卻能輕易扼殺掉女子的天性、夢想與追求,讓她們在“為你好”的名義下,心甘情愿地走進預設的牢籠。
祝英臺和梁山伯反抗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門當戶對的枷鎖;而她,婉兒,從小到大,也在無形中反抗著那些塑造“溫婉”的條條框框,只是她過去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反抗什么,只覺得是自己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眼淚毫無預兆地涌了上來,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滴在稿紙上,暈開小小的墨點。但這淚水,不是悲傷,不是委屈,而是一種積壓了許久的、巨大的釋然與酸楚——原來,她不是一個人。原來,她所有的困惑與不甘,都有跡可循。
她明白了寧姐兒為何執(zhí)筆如刀,要將這故事寫得這般沉重;明白了莊姐兒為何要堅持抄錄傳閱,要讓更多人看到;更明白了曦曦那超越年齡的洞察從何而來——那是對這所有女子共同困境的早早認清。
她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向正在緊張望著她的寧姐兒,淚水還在不斷滑落,嘴角卻綻開了一個帶著淚花的、無比清醒的笑容:“大姐姐,我……我好像,想明白了好多以前想不通的事。”
她輕輕撫摸著稿紙上祝母的臺詞,指尖帶著微微的顫抖,仿佛在撫摸自己曾經(jīng)被束縛、被壓抑的童年,撫摸那些無人理解的委屈與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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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讀懂一個故事,就是讀懂自己。
而書寫一個故事,記錄下這份共同的困境與不甘,或許……就是為了將來,能讓更多像她們一樣的女子,寫出不一樣的結(jié)局。
夜深了,盛家東小院的正房里還亮著一盞昏黃的燭燈,燭火跳躍,將柳氏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映在鋪著素色桌布的案幾上。她還在燈下核對這個月府里分派下來的用度單子,指尖劃過密密麻麻的賬目,眉宇間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疲憊——操持庶務本就繁瑣,加之府中資源有限,事事都要精打細算,容不得半分馬虎。
房門被輕輕推開,帶著一絲夜風的涼意,芙姐兒捏著一疊厚厚的稿紙,怯生生地走了進來。稿紙邊角被反復摩挲得有些柔軟發(fā)毛,能看出被翻閱過無數(shù)次。“娘……”她的聲音細若蚊蚋,帶著幾分不確定的試探,走到案幾前,將稿紙小心翼翼地遞到柳氏面前,“這是……這是我和姐妹們一起定的《化蝶》前五章稿子,我們反復改了好多遍,現(xiàn)在……完全定稿了。”
柳氏放下手中的筆,有些訝異地接過那疊沉甸甸的稿紙。指尖觸到微涼的宣紙,上面的字跡五花八門,卻都透著認真——有寧姐兒的清秀工整,有婉兒的娟秀細膩,還有幾處顯然是芙姐兒自己反復修改的痕跡,墨色深淺不一,有些地方還能看到擦去重寫的淡淡印痕。她能想象出幾個女孩圍坐在一起,頭挨著頭討論情節(jié)、爭辯詩句、最終達成一致的熱鬧情景,那是芙姐兒在盛家難得能擁有的、屬于自己的快樂時光。
“寫得很好,芙兒。”柳氏溫和地笑了笑,指尖輕輕拍了拍稿紙,“白日里莊姐兒還跟我說,你潤色的那幾段女兒家心思,寫得格外真切動人呢。”
芙姐兒卻沒有像往常那樣,因為得到夸獎而眉眼彎彎。她依舊低著頭,長長的睫毛垂下來,遮住了眼底的情緒,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腰間的衣帶,聲音壓得更低了:“娘……我……我想把這個,托人捎去外祖家,給……給那邊的表姐姐們看看。”
柳氏微微一怔,握著稿紙的手頓了頓。她抬眼看向女兒低垂的腦袋,看著她微微泛紅的耳根,忽然明白了什么。
芙姐兒在京城的貴女圈里,向來像是個隱形人。長楓多年不得志,雖有個庶子的名分,卻無實權(quán)無威名,連帶著芙姐兒這個女兒,也成了高門貴女們忽略的存在。那些勛貴世家的姑娘們自有她們的圈子,論家世、論父兄前程,芙姐兒都排不上號,既融不進去,也從未被真正邀請過。她大部分的玩伴和情感寄托,都來自于盛家內(nèi)部的這幾個姐妹——寧姐兒、婉兒、莊姐兒她們,還有是每次外祖家那邊有表姐們隨長輩進京探親時,芙姐兒總能和她們聊得投機,那幾日,也是她臉上笑容最多、最快樂的時光。
這份《梁祝》稿子,對芙姐兒而言,早已不只是一個簡單的故事。它是她與京中姐妹們友情的結(jié)晶,是她傾注了心血與熱情的作品,更是她為數(shù)不多的、能拿得出手的、證明自己并非一無是處的驕傲。她想把這份驕傲,分享給遠方的、為數(shù)不多的、能真正理解她的伙伴,想讓她們知道,自己在京城也有真心相待的朋友,也能做出有意義的事。
她太孤單了。孤單到想把一份書稿,當作跨越距離的信物,去維系那份來之不易的情感聯(lián)結(jié)。
柳氏的心像是被細細的針扎了一下,泛起密密匝匝的疼。她看著女兒眼中那小心翼翼的期盼,看著她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的指尖,那份孤獨與失落,她比誰都懂。
她沒有立刻說話,而是低下頭,再次翻看起那疊稿紙。這一次,她看得格外仔細,目光掠過那些精心雕琢的詩句,那些充滿少女情懷的描寫,那些凝聚了幾個女孩心血的字句。她仿佛能看到女兒在書寫這些文字時,眼中閃爍的光,能感受到她在討論情節(jié)時的熱忱與投入。這不僅僅是一份書稿,更是女兒鮮活的生命力與真摯情感的寄托。
過了許久,久到芙姐兒都有些不安地抬起頭,眼底帶著一絲將要被拒絕的失落時,柳氏才緩緩合上稿紙,將它輕輕放在案幾上。
她抬起頭,眼中帶著一種復雜的情緒——有對女兒孤單處境的心疼,有對她這份細膩心思的理解,更有一種作為母親,想要為女兒撐起一片小小天地的堅定。她看著芙姐兒,鄭重而溫和地點了點頭:“好。娘幫你尋個穩(wěn)妥的捎信人,明日就托去外祖家的商隊一并帶去,一定把它平平安安送到你表姐姐們手里,讓她們好好看看我們芙兒的才華。”
芙姐兒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是被點亮的星辰,眼底的失落瞬間被狂喜取代,臉上綻放出如釋重負又充滿希冀的笑容,連聲音都輕快了許多:“謝謝娘!娘你真好!”
柳氏看著女兒歡喜的模樣,心中酸澀與欣慰交織。她拉過芙姐兒的手,輕輕握了握,那雙手柔軟而溫暖,帶著少女的青澀:“去吧,早些歇著。這稿子,娘會替你好好保管,明日一早就安排妥當。”
芙姐兒用力點頭,腳步輕快地轉(zhuǎn)身離開了房間,連關(guān)門的動作都帶著雀躍。
柳氏獨自坐在燈下,手指輕輕撫摸著那疊稿紙的封面,仿佛在撫摸女兒那顆渴望友誼與認可的、敏感而柔軟的心。燭光映著她的臉龐,疲憊依舊,卻多了幾分溫柔的堅定。
京城的風太冷,圈子太高,人心太雜。既然這里的女兒們不與她的芙兒玩,既然這里的天地容不下她的小小驕傲,那便讓這疊書稿,乘著風,飛過這重重高墻,去往能懂得、能珍惜她的人那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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