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庭院里那棵枝繁葉茂的海棠樹,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審時度勢的冷靜:“更重要的一點是,我看得出,春珂……在猶豫。”
“秋江她們趁著她不注意,偷看過兩次她傳遞的消息,都是些府里的瑣事——誰家嬤嬤病了,請了幾日假;園子里的牡丹開得晚了些;甚至還有你莊子上桑園的大致收成,都是些不痛不癢、無關大局的東西。”墨蘭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看著林蘇,“真正的要害,比如咱們鋪子里的賬本明細、莊子上互助小組的核心運作模式,還有咱們私下里打探晗爺下落的動作,她一直拖著,沒敢報上去。”
“她每次去莊子上,看著蕊姐兒在田埂上跑、在桑樹下玩鬧時,那眼神騙不了人。”墨蘭的語氣軟了幾分,帶著一絲共情,“那是做母親的疼惜與不舍,是對安穩日子的眷戀。她舍不得現在這份平靜,更怕……怕一旦真的幫著長房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她和蕊姐兒,就再也沒有退路了。”
墨蘭的目光中充滿了經歷風雨后的智慧與通透:“她現在就站在十字路口,一邊是長房的威逼利誘,是她當初許下的承諾;另一邊是自己的良知,是對女兒的疼愛,是對安穩生活的渴望。她在等,在觀望,也在煎熬。我們也在等,等她真正做出選擇——是繼續做長房手里那把可能傷人也傷己的刀,還是……愿意為了蕊姐兒,也為了她自己,換個活法。”
“所以,”墨蘭最后總結道,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力,“現在不是動她的時候。監視要繼續,但絕對不能逼迫她。阿蠻那個提議,把她弄到莊子上去,是個不錯的后路,但現在還不是時候。得等,等她自己想明白,主動站到我們這邊來;或者,等長房把她逼得走投無路,不得不做出選擇的時候,我們再伸出援手,那時,她才能真正成為我們的人。”
林蘇聽完母親的一番話,心中波瀾起伏,久久不能平靜。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母親墨蘭,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只會在深宅后院里哭鬧算計、依附男人的小婦人了。擺脫了林噙霜那套狹隘自私的宅斗哲學后,她所迸發出的,是一種更為深沉、更為有力的智慧與魄力。她不僅有打理鋪子、積累財富的經營才能,更有洞察人心、掌控局面的非凡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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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了,母親。”林蘇鄭重地點了點頭,眼神中滿是敬佩與堅定,“那就按母親說的,靜觀其變,但我們也要提前準備好接應的后手,萬一春珂真的選擇了我們,也好讓她有處可去、有路可走。”
墨蘭微微頷首,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重新拿起筆,目光落回賬冊上,仿佛剛才談論的只是一件尋常的家務瑣事,語氣平淡地說:“放心吧,后路,我早就為她準備好了。”
林蘇看著母親從容不迫的側臉,心中安定了許多。她知道,在這看似平靜的侯府后院,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早已打響。這是一場關乎立場、人性與生存的無聲較量,而母親,正是這場較量中,那位不動聲色、布網靜待的操盤者。
而春珂,那個曾經的棋子,如今的局中人,她的每一次心跳,每一個抉擇,都可能引發截然不同的風暴。這場暗戰的結局,還未可知。
臘月二十七的永昌侯府,早已被年味浸透。朱紅廊柱上掛滿了鎏金燈籠,映得青磚地面暖意融融;廚房里,蒸年糕的甜香、鹵臘肉的咸香、炸春卷的油香混在一起,順著窗縫飄遍整個府邸;丫鬟仆婦們提著食盒、抱著布匹,腳步匆匆卻面帶笑意,嘴里念叨著“再添兩掛鞭炮”“給老太太的新襖子熨好了”,一派闔家團圓的熱鬧景象。
然而,這浮于表面的喜慶,卻像一層薄薄的糖衣,裹著春珂心頭化不開的沉重。梁晗失蹤已近兩月,搜尋的消息如石沉大海,吳府雖傾力相助,卻始終沒有突破性進展。卻始終沒有突破性進展。長房那邊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涌動,每一次假意的探問、每一次刻意的寒暄,都藏著試探與算計。而這所有的壓力,最終都化作冰冷的利刃,架在了春珂的脖頸上。
她的小院,是府里最冷清的一角。窗外的喧鬧與屋內的死寂形成鮮明對比,春珂坐在梳妝臺前,看著銅鏡里那個面色蒼白、眼窩深陷的女人,幾乎認不出自己。不過短短幾日,她像是老了好幾歲,眼底的光彩被恐懼與煎熬啃噬殆盡,只剩下濃重的青黑和化不開的愁緒。
長房的威逼,早已從隱晦的暗示,升級為赤裸裸的威脅。
最初,老花匠胡伯遞來的草結里,夾著一張小紙條,上面只寫著“蕊姐兒近日可好?莊子清凈,謹防蛇蟲”。短短一句話,卻讓春珂如墜冰窟。她太清楚長房的手段,這種看似關切的話語,實則是最惡毒的警告——她們能輕易找到蕊姐兒,也能輕易讓她遭遇“意外”。
臘月二十六,胡伯借著送“歲寒三友”盆景的由頭,在她耳邊低語:“大老爺問,四姑娘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可別磕著碰著,或是吃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姨娘在府里,得多留心才是。”那聲音蒼老沙啞,卻帶著刺骨的寒意,春珂端著花盆的手猛地一顫,青瓷花盆險些脫手落地。她強撐著穩住身形,看著胡伯轉身離去的背影,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她知道,這只是開始。長房對她遲遲不傳遞關鍵情報的“消極怠工”早已忍無可忍,梁晗失蹤的膠著局面,讓他們急于抓住機會扳倒三房,而她這顆埋了多年的棋子,如今成了他們計劃中最礙眼的絆腳石。
可她真的做不到。那些日子,她去桑園看著蕊姐兒在田埂上追蝴蝶,看著工婦們圍著紡車說說笑笑,看著林蘇耐心教導大家紡紗技藝,看著墨蘭不動聲色地關照她和女兒的起居——那份安穩與尊重,是她在侯府多年從未感受過的。她舍不得這份平靜,更舍不得讓蕊姐兒失去這份安寧。所以,她傳遞的消息,從來都是些無關痛癢的瑣事,真正的要害,她始終攥在手里,遲遲不肯松口。
她以為拖延能換得一時安穩,卻沒想到,長房竟如此狠絕。
臘月二十七下午,春珂強打精神,準備去墨蘭處例行回話。她打開妝匣,想取一支素雅的銀簪點綴鬢發,卻在妝匣最底層,摸到了一張皺巴巴的小紙條。那紙條不知被誰塞進來,邊緣已經有些破損,上面的字跡歪斜潦草,卻透著一股猙獰的狠厲:
“三日之內,無‘貨’,便讓‘花’謝在年前。勿謂言之不預。”
“花謝在年前”!
這五個字,像五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進春珂的心臟。她只覺得眼前一黑,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手里的銀簪“當啷”一聲掉在地上,滾到腳邊。
長房瘋了!他們不僅要情報,還要在這闔家團圓的年關,用蕊姐兒的性命來逼她就范!
她太了解表姐那一伙人了,為了爵位,為了權力,他們什么事都做得出來。這不是恐嚇,是最后的通牒!三日之內,若是交不出他們想要的——三房內部的核心動向、梁夫人的真實態度、甚至可能存在的“肩挑兩房”的機密,蕊姐兒就會性命不保!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她癱坐在冰冷的青石板地上,雙腿發軟,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指甲死死掐進掌心,滲出血絲,尖銳的疼痛卻絲毫無法緩解心口的窒息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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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