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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下茶杯,指尖摩挲著杯沿,眼底閃過一絲篤定的笑意:“我如今這樣挺好,官人待我真心實意,從不藏私,孩子們也乖巧。婆婆嘛……不就是絮叨些家長里短,左耳進右耳出也就是了!至少沒人給我塞一堆妾室通房,攪得后院雞犬不寧,這就比什么都強!”
話音剛落,如蘭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驚天秘密,眼睛倏地亮起來,身子往前傾了傾,壓低聲音,帶著點“你看也有人不如我”的微妙得意:“再說了,你以為高嫁就一定能事事如意?你看明蘭,她那個蓉姐兒,不也要低嫁了?”
墨蘭的注意力瞬間被牢牢抓住,方才數落如蘭的心思煙消云散,眉頭緊緊蹙起,眼中滿是詫異,“什么時候的事?我怎么半點風聲都沒聽見?”
如蘭見她這般好奇,說得更起勁了,聲音壓得更低,帶著分享秘密的興奮:“明年唄,可家世嘛……跟顧侯府比起來,那真是云泥之別!家里連個像樣的宅邸都沒有,這不就是實打實的低嫁?”
她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像是終于找到了平衡,語氣帶著點釋然:“明蘭平日里看著那般精明,步步為營,給自己女兒挑來挑去,最后就挑了這么個門第?可見啊,這高門里的日子,也沒想象中那么隨心所欲,想給孩子謀個好前程,也未必能事事遂心!”
墨蘭聽完,半晌沒有說話。廳內靜悄悄的,只有窗外風吹過湘妃竹簾的簌簌聲。她端著茶杯,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杯壁,目光有些飄忽,落在廳角那盆開得正盛的蘭草上,卻全然沒有聚焦。
如蘭問:“怎么了?”
墨蘭突然一震,指尖懸在如蘭額前,帶著點力道輕輕一點,那點“過來人”的犀利混著幾分無奈,從語氣里透出來:“你呀!就是個死腦筋!跟我這兒橫眉豎眼的能耐,到了大姐姐和二哥哥面前,怎么就成了鋸嘴葫蘆?”她收回手,團扇在掌心輕輕一拍,“你被那老虔婆搓磨得日夜不寧,怎么不去找大姐姐訴苦?或是讓二哥哥出面說句公道話?他們如今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文家再倨傲,也得掂量掂量他倆的分量吧?”
不提這話還好,一提起長柏和華蘭,如蘭像是被點燃的炮仗,“騰”地從椅子上彈起來,猛地一拍大腿,眼圈瞬間紅得像浸了血的櫻桃,聲音陡然拔高了好幾度,滿是委屈和憤懣:“我怎么沒說?!我第一個就跑去找的大姐姐!你猜她怎么跟我說的?”
她學著華蘭那副溫婉卻不容置喙的語氣,捏著嗓子道:“‘妹妹,做人媳婦的,伺候婆婆本就是天經地義,忍一忍也就過去了,哪家內宅不是這么過來的?’還勸我多學學規矩,收斂性子,別讓人拿了錯處,丟了盛家的臉面!”
“還有二哥哥!”如蘭胸口劇烈起伏著,手緊緊攥成拳頭,指節泛白,“他更氣人!直接沉著臉訓我,那語氣跟審犯人似的:‘孝道乃人倫之本!婆婆縱有不是,你做媳婦的也只有恭敬順從的份!豈可心生怨懟?此事休要再提,免得讓人笑話盛家無禮!’”
她越說越激動,眼淚終于忍不住滾落下來,順著臉頰砸在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濕痕:“他們倒好,一個‘天經地義’,一個‘孝道人倫’,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合著被刁難、被磋磨的不是他們!就這幾天,就勸我熬著,說等熬到婆婆百年之后,等我自己當了婆婆就好了!可這日子哪天是個頭啊?!”
墨蘭聽得直翻白眼,仰頭望著梁上懸著的紫檀木燈架,忍不住低聲啐了一口:“這都什么時候了,還滿口愚孝!你都被欺負到這份上了,他們不想著幫你出頭,反倒……”后面“胳膊肘往外拐”的話到了嘴邊,終究是顧忌著那是自己的兄長姐姐,硬生生咽了回去,轉而眉頭一皺,出了個實際的主意,“要我說,你也別指望他們了。直接去求祖母,讓她從宮里或是哪個退下來的老誥命夫人那里,請個有體面、懂規矩的嬤嬤過來。名義上是幫著教導你打理中饋、規范禮儀,實際上就把人放在你身邊鎮著!有那樣一位見多識廣、身份體面的嬤嬤在,你那婆婆再想隨意指手畫腳,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夠不夠格!”
這主意確實高明,既全了文家“重視規矩”的面子,又能暗暗給如蘭撐腰,可謂一舉兩得。
誰知如蘭聽了這話,卻突然不哭了,也不氣了。她抬手用帕子胡亂擦了擦臉上的淚痕,抬起還帶著水光的臉,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墨蘭,像是在打量什么稀世珍寶,看了半晌,忽然扯出一個有點古怪的笑容,帶著點恍然大悟,又帶著點戲謔:“墨蘭,你現在在心里偷罵他倆呢?”
她歪著頭,嘴角的梨渦淺淺浮現,語氣里滿是探究:“我算看出來了,你如今……是真心覺得他們說得不對,是在替我抱不平呢?”
這話像一根細細的銀針,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姐妹間那層慣常互相譏諷、彼此設防的薄殼。
墨蘭被她問得一怔,手里的團扇猛地停在半空,臉上的神色有瞬間的慌亂。她下意識地別開臉,目光落在窗外廊下的芭蕉葉上,重新拿起團扇故作悠閑地扇了扇,扇出的風卻帶著幾分心不在焉,掩飾道:“胡說什么!我……我只是嫌你笨!連個婆婆都應付不了,被人拿捏得死死的,說出去丟我們盛家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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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微微泛紅的耳根,還有語氣里那一絲不易察覺的、區別于以往純粹嘲笑的急切,卻像泄露了天機的信使,暴露了她心底最真實的變化。那些從小到大的針鋒相對、明爭暗斗,她倆太熟悉彼此的表情了。
如蘭看著這樣的墨蘭,忽然覺得心里那股憋悶的火氣消散了大半。她盯著墨蘭躲閃的側臉,眼底的戲謔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復雜的暖意。眼前這個從小斗到大、總愛耍些小聰明的四姐姐,好像……真的有哪里不一樣了。那種藏在尖酸刻薄背后的真心,雖微弱,卻真實得讓人無法忽視。
墨蘭被如蘭那句“真心抱不平”說得渾身不自在,仿佛心底那點連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微妙改變,被硬生生攤開在陽光下晾曬。她倏地站起身,裙擺掃過椅邊的銅盆,濺起幾點水花,用慣常的嫌棄口吻掩飾道:“行了行了,看你還能耍貧嘴,想來也沒什么大事了。我府里還有一堆事兒呢,孩子的功課得盯著,府里的賬本還沒核完,沒事我可走了啊?”
“哎!別急著走呀!”如蘭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水袖,指尖攥著那截繡著蘭草的綢緞,眼珠一轉,臉上又堆起那種故意氣人的笑,“有事兒!當然有事兒!”
墨蘭沒好氣地甩開她的手,力道不大,卻帶著幾分嬌嗔的慍怒:“有話快說!別耽誤我的時辰,回頭梁晗又該說我在外頭閑逛不顧家了。”
如蘭叉著腰,揚起下巴,嘴角掛著狡黠的笑,帶著點小得意和小挑釁:“我就是想問問,咱們永昌侯府的嫡媳,高高在上的梁四夫人,您這‘高嫁’的日子,過得可還舒心?是不是每日醒來就有丫鬟捧著金山銀山求您花用?夫君是不是日日把您捧在手心里,一句重話都沒有,那些個姨娘通房,是不是連您的面都不敢露?”
這話簡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精準地戳中了墨蘭心底最隱秘的痛點。她最忌諱別人提起梁府的妾室,尤其是春珂姨娘當年難產之事,至今仍是京中閨閣里的談資。
墨蘭氣得柳眉倒豎,方才那點轉瞬即逝的溫情瞬間煙消云散,聲音都拔高了幾分:“盛如蘭!你找打是不是!我過得再不如意,也比你這被婆婆搓圓捏扁、連句硬氣話都不敢說的強!至少我在侯府里說一不二,下人誰敢怠慢?”
“喲!惱羞成怒啦?”如蘭立刻反擊,半點不落下風,“我再不濟,官人心里就我一個,從來沒有那些鶯鶯燕燕的煩心事!你呢?你們府上那位春珂姨娘,近來可還安分?聽說她生了哥兒,如今在府里的勢頭可不弱,你這正室夫人,怕是坐得也不踏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