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蘇(曦曦)的心跳得極快,她用“夫妻同心”這樣傳統的倫理觀念,精準擊中了帝后之間的癥結,既符合皇后的身份,又達成了顧家的利益,還巧妙地制衡了太后,一舉三得,無可挑剔。
“女兒說這些,不是讓家中效仿顧家,只是希望你們看清如今的朝中風向。”寧姐兒的聲音拉回了眾人的思緒,“女兒隨太后去西山,看似遠離京都,實則仍在局中。顧家如今圣眷正濃,但樹大招風,牽扯太深并非好事。”她看向梁夫人,語氣懇切,“望祖母、母親、伯母斟酌,我們梁家,不必攀附任何人,也不必與誰結怨,維持面上禮節即可。”
申時的梆子聲從街巷深處傳來,沉悶而悠遠。寧姐兒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眼中的凝重漸漸被堅定取代:“時辰到了,女兒該回宮了。”
再次拜別時,墨蘭緊緊握住她的手,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寧兒,在西山務必照顧好自己,凡事三思而后行,不必勉強自己。”
“母親放心。”寧姐兒回握住她的手,指尖傳遞著力量,“女兒會的。家中也多保重,婉兒入宮后,切記‘穩’字為先。”
馬車駛離侯府,內室的女人們依舊靜坐不動,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被震撼后的沉靜。
梁夫人率先打破沉默,聲音低沉卻堅定:“寧姐兒看得透徹,說得在理。我們梁家,沒有顧家那樣的權勢,也沒有顧侯夫人那樣的手腕,就不要摻和那些頂尖的爭斗。守住本心,看顧好女兒們,經營好家中產業,便是根本。”
她看向墨蘭,目光帶著安撫:“墨蘭,你也不必多想。顧侯夫人有她的路,我們有我們的活法。明蘭能影響皇帝,那是她的本事;我們要做的,是讓自己和女兒們,不必依靠任何人的‘信’,也能在這風雨飄搖中站穩腳跟。”
墨蘭重重點頭,將心中對明蘭的復雜情緒壓了下去。是啊,羨慕也好,嫉妒也罷,都無濟于事。她現在最要緊的,是支持在西山的寧姐兒,是叮囑即將入宮的婉兒,是和祖母、二伯母、曦曦一起,守護好這個家,走好屬于她們自己的路。
蘇氏看著窗外漸漸散去的霧氣,輕聲道:“寧姐兒在宮中能看清這些,還能如此冷靜地分析利弊,已經遠超我們的期望。有她在西山穩住局面,婉兒在宮中謹言慎行,我們在家中筑牢根基,往后無論朝局如何變化,我們梁家女眷,總能有一條生路。”
內室的光線漸漸明亮起來,錦簾被微風掀起一角,露出外面澄澈的天光。
梁昭剛跨進正廳,一身風塵便裹挾著屋外的寒氣涌了進來。他玄色短打外罩著件半舊的青綢披風,邊角沾著泥點,鬢發上還凝著未化的霜花,顯然是日夜兼程趕回來的。見了梁夫人和墨蘭,他來不及撣去一身疲憊,便躬身行了一禮,聲音帶著旅途的沙啞,卻難掩眼底的亮色:“母親,三弟妹,幸不辱命,總算摸到了些門路。”
梁夫人連忙示意他坐下,讓丫鬟奉上熱茶:“快歇歇,慢慢說。西山那邊守衛當真那般嚴密?”墨蘭也湊上前來,雙手攥著帕子,眼神里滿是焦灼與期盼——這些日子,她日夜牽掛寧姐兒,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生怕女兒在寺中受委屈,或是有話傳不出來、有事無人知曉。
梁昭端起茶盞一飲而盡,暖意順著喉嚨滑下,才緩過些勁來:“可不是嘛。那西山皇家寺廟依山而建,外圍有禁軍值守,寺內還有太后帶來的內侍和宮女輪流巡查,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尋常人別說靠近山門,便是在山下多徘徊片刻,都會被盤問。兒子喬裝成樵夫、貨郎,在周邊轉了三天,愣是沒找到半點可乘之機。”
他放下茶盞,身子微微前傾,聲音壓低了幾分:“但蘇氏提醒兒子,太后帶著一眾女眷清修,總不能萬事不求人。寺中那般多人,日常用度便是個天文數字,米面糧油、時新菜蔬、木炭藥材,還有筆墨紙張、經書典籍這些,總不能全靠寺中自給。果不其然,兒子順著采買的路子一查,便查到了內務府下轄的‘外供司’——專門負責給宮外皇家寺廟、行宮供應物資的衙門。”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后面精彩內容!
“那衙門里的人,看似都是皇家差事,實則良莠不齊。有拿著鐵飯碗混日子的,也有想趁機撈些油水的。兒子托了幾個江湖上認識的朋友,輾轉打聽,總算盯上了一個姓劉的副管事。”梁昭眼底閃過一絲算計,“此人管的是山貨、藥材采買,家里有老有小,妻妾又多,開銷甚大,偏偏他嗜酒如命,手頭常年拮據。兒子起初沒敢直奔主題,只裝作是遠房親戚,家中有女眷在寺中帶發修行,思念得緊,想托他捎些尋常吃食衣物進去,只說是‘略盡孝心’,絕不牽連于他。”
“他一開始嚇得連連擺手,說皇家規矩森嚴,若是被發現私帶東西,輕則丟官,重則流放。”梁昭笑了笑,語氣里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得意,“侄兒也不急,每日帶著好酒好菜去他府上‘拜訪’,又悄悄塞了些銀子。他起初推拒,后來見兒子誠意十足,且說要帶的都是些不違禁的家常物件,既不是金銀珠寶,也不是什么敏感書信,風險不大,便漸漸松了口。”
“最后他答應試試,但提了三個條件:第一,所有東西必須經他親手檢查,但凡有半點可疑,立刻退回;第二,不能頻繁捎帶,一月最多一次,每次東西數量不能多,種類也只能是最尋常的日用之物;第三,不能直接送到貴人手中,只能混在送往寺中‘靜思殿’偏殿庫房的通用物資里,后續如何取,得我們自己想辦法。”
這話一出,墨蘭只覺得心頭一塊大石轟然落地,眼睛瞬間亮得像淬了光的星辰,她往前湊了湊,聲音都帶著抑制不住的顫抖:“二哥,這是真的?那劉管事可靠嗎?不會中途變卦吧?打點的銀錢夠不夠?還有,東西該怎么準備?寧兒怎么知道去偏殿庫房取?”一連串的問題脫口而出,滿是急切與擔憂。
梁夫人也松了口氣,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拍了拍墨蘭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轉而對梁昭道:“昭哥兒辦事穩妥,此事能有這般進展,已是天大的喜事。你且細細說說,后續該如何安排?”
梁昭早已深思熟慮,點頭道:“三弟妹放心,那劉管事我已經摸清了底細,他雖是貪財,但也惜命,只要我們不給他惹麻煩,他斷不會輕易變卦。打點的銀錢,侄兒這邊已經備足,后續每次捎帶,再額外給些‘辛苦費’便是。”
“至于東西,”他頓了頓,語氣鄭重起來,“第一次必須萬分謹慎,只能送最不起眼、最不會引人注意的物件。衣物方面,就選幾件寧大小姐平日穿慣的素色細棉布衣裳,領口袖口繡些簡單的紋樣,都是她從小穿慣的樣式,既不張揚,又能讓她一眼認出是家中送來的;吃食上,不能帶糕點糖果這類容易變質、也容易引人注目的。”
“還有書信,”梁昭補充道,“不能寫任何涉及家事、朝政的內容,只說家中一切安好,讓她安心清修,保重身體。信紙要用最普通的毛邊紙,字跡也要讓丫鬟模仿寺中經書的筆跡,寫得工整簡潔,落款只寫‘家中親眷’,不具名。另外,蘇氏會在其中一件衣裳的夾層里縫一小塊繡著‘竹’字的綢緞——那是寧姐兒小時候常戴的香囊上的紋樣,她一定認得,這便是信物,讓她知道是家中所送。”
“至于如何讓寧姐兒知道去取,”梁昭眼中閃過一絲狡黠,“靜思殿偏殿庫房的物資,平日里由寺中幾個粗使宮女負責整理分發。劉管事說,他會在送貨時,悄悄告訴庫房管事,說這批物資里有‘給帶發修行的女眷準備的常用之物’,讓他們留意分發。”
墨蘭補充道:寧兒身邊有個貼身丫鬟青筠,是自小跟著她的,機靈得很。我們可以在書信里隱晦提一句‘靜思殿庫房近日有新到的干貨和素衣,可托人去尋’,青筠心思活絡,定然能明白其中之意。”
他看向墨蘭,語氣篤定:“第一次先試探流程,若是順利,后續再慢慢調整。只要這條線能穩住,便能讓寧姐兒知道家中牽掛,也能讓我們知曉她的近況,不至于斷了音信。”
墨蘭聽得連連點頭,心中的焦慮被這突如其來的希望沖淡了大半,她連忙道:“好,好!就按二哥說的辦!衣物我這就去準備,要選最素凈的顏色,不能有半點花哨。吃食方面,家里曬的筍干蘑菇還在,再連夜做些醬瓜腌蘿卜,保證都是最家常的味道。書信我來寫,一定字字謹慎,絕不提及半句不該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