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名?”墨蘭猛地睜大眼睛,一絲不祥的預感攫住了她。
“可不是么?”春珂嘆道,“妾身聽說,京里有些人家,若是有小姐兒身子弱,或是盼著下一胎得男,便會將女孩兒送到佛堂住上一夜,沾沾佛門的清凈氣,既能保佑姐兒無病無災,又能……引得麟兒早來。最是靈驗不過了。”
“胡說八道!”周媽媽氣得渾身發抖,“我們四姑娘好好的,憑什么送去那冰冷地方!”
“媽媽莫急,我這不也是聽來的閑話么?”春蔻故作惶恐,眼神卻瞟向臉色越來越白的墨蘭,“只是……若這是老夫人的意思,或是晗爺為了子嗣……動了這個心,姐姐還能硬攔著不成?畢竟,什么都沒有為梁家開枝散葉要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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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她像是完成了使命,施施然行了個禮:“姐姐好生歇著,妾身不打擾了。”
春珂的話,像魔咒一樣在墨蘭腦中盤旋。“晗爺失望……”“老夫人心焦……”“開枝散葉要緊……”每一個字都化作沉重的巨石,將她往絕望的深淵拖去。她還想掙扎著起身,想去尋梁晗問個明白,可產后的虛弱和巨大的精神沖擊如同潮水般涌來,眼前一黑,終于體力不支,昏睡過去。
前廳里,梁晗的確在踱步。
他心情煩躁。初為人父的些微喜悅,早已被“又是個女兒”的失望沖淡。母親方才派人來詢問,話語里雖未明說,但那殷切的期盼與淡淡的失望,他聽得明白。
春珂的話,更是讓他心煩意亂。寄名佛堂?他本是讀書人,對這些怪力亂神之說向來嗤之以鼻。可是……萬一呢?萬一真的靈驗呢?梁家不能在他這里斷了嫡系的香火啊!
一個小廝小心翼翼地添油加醋:“爺,小的聽說,西街那個王員外,連著生了五個女兒,后來聽了高僧指點,將最小的姐兒送到城外觀音庵住了一夜,第二年果然就得了個大胖小子!”
另一個婆子也湊上前低語:“晗爺,老奴瞧著,四姑娘哭聲微弱,怕是有些先天不足。佛堂清凈,或許真能祛病消災,保佑姑娘平安長大,也……給咱們梁府帶來個公子。”
理智告訴梁晗這很荒謬,但“香火”兩個字像一座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對兒子的渴望,旁人的慫恿,以及對墨蘭接連生女的不滿,漸漸扭曲了他的判斷。
“罷了!”
他猛地一甩袖子,像是要甩開內心的糾結,語氣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煩躁。
“就當是……求個心安!也是為了她好!”他試圖用這個理由說服自己,眼神變得冷硬起來,“去,把四姑娘抱出來,送去后園佛堂。小心些,別驚擾了大娘子。”
當丫鬟顫抖著從奶娘懷里抱走那個襁褓時,昏睡中的墨蘭似乎有所感應,不安地蹙緊了眉頭,卻終究沒能醒來。
沒有人能料到,這個在眾人私心、愚昧與妥協下被送入佛堂的嬰兒,體內已然換了一個來自異世的、堅韌不屈的靈魂。
佛堂的門,在梁玉瀟身后緩緩關上。
門內,是刺骨的寒冷與黑暗。
門外,是整個封建時代,為她降下的第一場風霜。
這些碎片,屬于一個剛剛誕生于世,名為“梁玉瀟”的嬰兒,短暫而悲慘的一生。
“我”是誰?
是林蘇?還是梁玉瀟?
在靈魂融合的極致痛苦中,兩個意識在生死邊界發出了最后的叩問。
那個嬰兒的意識,微弱得像風中的殘燭,傳遞來最后的不解與依戀,然后,便如同投入大海的水滴,徹底融入了林蘇更為龐大、堅韌的靈魂之中。
我……現在是梁玉瀟,但我永遠是林蘇。
一個清晰的念頭,如同磐石,在混亂的旋渦中驟然定下。
與此同時,外界真實的觸感回歸。
她感覺到了身下硬冷的、帶著灰塵味的地板(佛堂的青磚?)。感覺到了粗糙布料(襁褓?)摩擦著嬌嫩皮膚的刺痛。更強烈的,是那幾乎要凍結血液的寒冷,比冰河更甚,因為這其中,還摻雜了人心的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