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由血緣、姻親、利益交織而成的無形大網,正在因為她這幾封急信,而被迅速動員起來,從京城輻射開來,撒向梁晗可能失蹤的廣闊區域。每一條線索,每一個關系,都像是一根救命的繩索,緊緊系著梁晗的安危,也系著整個永昌侯府的命運。
墨蘭緩緩睜開眼,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疼痛,卻讓她更加清醒。她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雪花依舊在無聲飄落,將天地間的一切都籠罩在一片蒼茫之中。
梁晗,你一定要平安無事。
無論你在哪里,遇到了什么危險,一定要撐住,一定要等到我們來找到你!
蘇氏帶來的前兩個消息,如同兩道微光,讓墨蘭在慌亂的迷霧中找到了著力點——梁昭的追蹤穩妥可靠,蘇家的人脈網廣布四方,至少讓尋找梁晗有了明確的方向。可當蘇氏微微傾身,壓低聲音說出最后一句話時,墨蘭只覺得一股磅礴的力量撞入心房,像一道堅不可摧的堤壩,徹底擋住了她心中洶涌的恐慌洪流。
“二嫂子……你……你說什么?”墨蘭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驚惶與茫然,聲音帶著一絲抑制不住的顫抖,指尖下意識地抓緊了身前的桌沿,“錦哥兒……肩挑兩房?”
蘇氏重重頷首,眼神堅定無比,帶著一種傳達家族重要決議的鄭重與肅穆:“是。我在婆母院中,與她深切懇談了許久。”她頓了頓,一字一句清晰地道出核心安排,“婆母的意思再明確不過:無論三弟此番能否平安歸來,無論最終結果如何,絕不能讓你和孩子們無所依傍。永昌侯府的嫡系血脈不能斷,三房的宗祧不能空,你和寧姐兒、婉兒、疏姐兒、曦姐兒,一個都不能出事,更不能受半分委屈。”
“待明年清明祭祖,”蘇氏的聲音壓得更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婆母會親自開祠堂,稟明列祖列宗,讓錦哥兒正式過繼,肩挑兩房,同時繼承二房與三房的香火。如此一來,三房這一支的田產、鋪面、莊子,所有產業都有了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你作為錦哥兒的嗣母,孩子們作為他的姐妹,地位將穩如磐石,族中內外,任誰也無法動搖分毫。”
肩挑兩房!
這四個字如驚雷在墨蘭耳邊炸響,讓她瞬間有些眩暈。她自幼在盛府長大,深諳宗法制度的規矩——這是高門大族中,對于無子或子嗣遭遇意外的家庭,最鄭重、最有效的保障。意味著即便梁晗真的遭遇不測,她也不會淪為無依無靠、任人欺凌的孤兒寡母,女兒們也不會因父親缺位而被人輕視。三房的一切都將由過繼來的錦哥兒繼承,而她們母女,將在宗法與族規的庇護下,享有應得的尊榮、供養與體面。
這不僅僅是一句口頭安慰,這是梁夫人以宗主母的絕對權威,為她們母女鋪好的一條后路,一條即便失去丈夫,也能昂首挺胸、體面活下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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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氏看著墨蘭瞬間蒼白的臉色,以及眼眶驟然泛紅的模樣,知道這消息對她的沖擊有多大。她伸手輕輕拍了拍墨蘭的胳膊,柔聲安撫道:“婆母已動身回吳府了。”她補充道,語氣中帶著一絲寬慰,“吳老太太是京城有名的老封君,德高望重,族中長輩也要敬她三分。婆母親自去求見,便是要請吳老太太出面作保。有她老人家坐鎮,無論是族中那些想趁機生事的旁支,還是外面那些看笑話的外人,都萬萬不敢輕舉妄動,更不會看輕了你們母女。所以,三弟妹,莫怕。”
“莫怕”這兩個字,此刻重若千鈞,帶著家族最堅實的承諾,沉沉地落在墨蘭的心上。
墨蘭怔怔地坐在那里,渾身的力氣仿佛被抽干,又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支撐著。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感覺到胸口有一股復雜的情緒在翻涌——有對梁夫人如此果決安排的震驚,有對這份雪中送炭般庇護的感激,有對自身和女兒們命運得以保障的慶幸,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涼與酸楚,像細密的針,密密麻麻地扎在心上。
她與梁晗夫妻十幾載,從最初的刻意逢迎、步步為營,到后來的相敬如“冰”、各自為營,感情早已淡薄得如同白紙。可驟然聽聞他可能遭遇不測,心中并非毫無波瀾,只是那份擔憂,更多的是源于對未來的恐懼,對家庭崩塌的焦慮。而婆母這未雨綢繆、甚至可說是“冷酷”卻無比理智的安排,像一盆冰水,讓她徹底清醒過來——在這高門大院里,什么才是真正的立足之本?不是夫君飄忽不定的寵愛,不是虛無縹緲的情誼,而是子嗣、是宗法、是握在手中的產業,是來自家族的強力保障。
她閉上眼,兩行清淚終于無聲地滑落,順著臉頰滾落,滴落在衣襟上,暈開一小片濕痕。這淚水,為那個生死未卜、讓她愛恨交織的男人,為她們母女這看似穩固、實則悲涼的未來,也為自己在這深宅大院里,終究要靠“宗法過繼”才能站穩腳跟的無奈。
再次睜開眼時,墨蘭眼中的淚光已漸漸褪去,只剩下一絲未干的血絲,和一種近乎堅硬的平靜。她抬手,用帕子輕輕拭去臉上的淚痕,指尖帶著一絲冰涼。她看向蘇氏,臉上露出一個極其勉強,卻無比鄭重的笑容,聲音雖還有些沙啞,卻已恢復了鎮定:“我明白了……多謝二嫂子特意跑來告知,也……替我多謝母親深恩。”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挺直了脊背,原本微微佝僂的肩膀也變得舒展而堅定,眼中的茫然與恐慌徹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歷經風雨后的沉靜:“眼下,說這些還太早。我們還是集中精神,先找到晗爺要緊。”
蘇氏見她如此快便穩住了心神,心中亦是暗暗佩服。換做尋常女子,此刻早已崩潰大哭,或是沉溺于這份保障而失了分寸,可墨蘭卻能迅速厘清輕重,將重心拉回尋找梁晗這件事上,這份心智,確實難得。她點頭道:“正當如此。我們多一分努力,三弟便多一分平安歸來的希望。”
送走蘇氏,暖閣內再次恢復了寂靜。外面天色已暗,檐下的宮燈被點亮,昏黃的光暈透過菱花窗灑進來,映照著屋內的陳設,卻驅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雪花依舊無聲飄落,將整個侯府籠罩在一片蒼茫的夜色中。
墨蘭獨自一人站在窗前,看著玻璃上凝結的冰花,心中百感交集。梁夫人的這一步棋,與其說是出于對她的慈愛,不如說是為了維護永昌侯府嫡系整體的穩定與顏面。三房不能空,嫡系不能斷,這才是婆母真正的考量。
可無論如何,這份安排,確實給了她和女兒們一道最堅實的護身符。
墨蘭抬手,攥緊了衣袖。衣袖里,藏著她這些年辛辛苦苦攢下的銀票和地契,那是她的底氣;而梁夫人的承諾,是她的靠山。這兩種力量交織在一起,像一雙有力的手,支撐著她,讓她有勇氣去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冰冷而未知的命運轉折。
她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在心中默默念道:梁晗,但愿你平安。若你能回來,我們依舊是名義上的夫妻,守住這三房的安穩;若你不能……我和孩子們,也會沿著婆母鋪好的路,穩穩當當地走下去。
寒風吹過窗欞,發出輕微的聲響,而墨蘭的眼神,卻愈發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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