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永昌侯府這姑娘,雖說是庶出,可也是梁家的姑娘。這名聲要是傳出去,往后可怎么好?”
“顧小侯爺是救命之恩,按說該感念。可這恩情……會不會太‘貼身’了些?將來兩家見面,可怎么算?”
這些話像針一樣,密密麻麻地扎進墨蘭的耳朵里。她的臉色一點點沉了下去,握著帕子的手不自覺地收緊,指節(jié)泛白。她太清楚這些流言的殺傷力了——對男人而言,救人是俠義之舉,只會添美名;可對女孩家來說,哪怕只是孩童間的無心之舉,一旦沾上“男女授受不親”的邊,便可能被釘在“失貞”的恥辱柱上。
梁玉汐雖是長房的女兒,可一筆寫不出兩個梁字!她的名聲,連著的是整個永昌侯府所有姑娘的清譽!她的寧姐兒、婉兒、鬧鬧,還有襁褓中的曦曦,將來都要議親嫁人。若是梁家姑娘被貼上“不顧名節(jié)”的標簽,她們的前程,豈不是要被這無端的流言毀了?
更讓墨蘭心頭五味雜陳的是,救人的偏偏是明蘭的兒子。
當年在盛家,她與明蘭斗了那么多年,從閨閣到出嫁,明蘭永遠是那個看似不爭不搶,卻總能占得先機的人。如今,她成了顧侯夫人,兒女雙全,風光無限,而自己卻還要為庶房的孩子收拾爛攤子,還要承她兒子的救命之恩。這份恩情,夾雜著舊日的怨懟與如今的無奈,像一根刺,扎在墨蘭喉嚨里,吐不出,咽不下。
回到侯府,墨蘭第一時間將此事稟報給了梁夫人。梁夫人聽完,臉色鐵青得能滴出水來。她向來護短,更看重家族聲譽,內宅爭斗再兇,也是關起門來的事,可如今,庶長房的女兒在外頭鬧出這種可能有損家族名聲的事,簡直是打她的臉!
“一群不成器的東西!”梁夫人猛地拍了下桌子,怒火中燒,“長房就是這么教孩子的?出門在外不知分寸,給家族惹禍!”
“母親息怒。”墨蘭上前一步,神色凝重卻沉穩(wěn),“眼下發(fā)怒無用,當務之急是遏制流言,不能讓事情往更糟的方向發(fā)展。此事關乎我梁家所有姑娘的聲譽,絕不能任由那些捕風捉影的話四處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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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夫人抬眼看她,眼中帶著幾分審視:“哦?你有什么主意?”
“定基調。”墨蘭一字一句,清晰而堅定,“我們必須主動出擊,將此事定性為‘佳話’,而非‘丑聞’。”
她頓了頓,繼續(xù)說道:“顧小侯爺英勇救人,不顧自身安危,這是俠義之舉,是品行高潔的證明,不應被那些污言穢語玷污。我永昌侯府上下,理當感念顧侯府的救命之恩,大肆宣揚這份恩情,讓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一場見義勇為的美談,而非什么‘有礙觀瞻’的鬧劇。”
梁夫人的臉色緩和了些許,示意她繼續(xù)說。
“兒媳愿親自備上厚禮,前往顧府致謝。”墨蘭眼中閃過一絲決斷,“一來,是彰顯我梁家知恩圖報的家風,堵住那些說三道四的嘴;二來,也可借此機會,與顧侯夫人當面一敘,將此事說開。如今京中流言四起,難免有小人從中作梗,挑撥兩家關系。我們主動上門,既顯誠意,也能讓顧府看到我們的態(tài)度,避免不必要的誤會。”
這番話,既顧全了家族大局,又巧妙地將主動權抓回了手中。既維護了梁家的聲譽,又給了顧府足夠的體面,更重要的是,墨蘭找到了一個名正言順去見明蘭的理由。她想看看,如今的明蘭,面對這樁牽扯著兩家聲譽的事,會是怎樣的態(tài)度。
梁夫人深深看了墨蘭一眼。這個兒媳,平日里總覺得她過于柔婉,帶著幾分盛家女兒的嬌氣,可在這種關乎家族根本的大事上,卻總能展現(xiàn)出超乎意料的沉穩(wěn)和擔當。她的心思縝密,考慮周全,庶長房那不成器的主母靠譜多了。
“就按你說的辦。”梁夫人最終點了點頭,語氣鄭重,“帶上蘇氏,禮要厚,要體面,不能失了我永昌侯府的身份。話要說到位,既要表達清楚感激之情,也要把立場表明——我梁家姑娘,行得端,坐得正,顧小侯爺?shù)膫b義之舉,也容不得旁人玷污!”
墨蘭恭敬地應下:“兒媳明白。”
退出梁夫人的院落,墨蘭懷里的曦曦不知何時醒了,小手輕輕抓著她的衣襟,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清澈明亮,正好奇地看著她。墨蘭低頭,看著女兒懵懂的臉龐,心中那份因流言而起的焦躁,漸漸平復了些許。
她原本計劃著,等長公主大婚過后,便再尋機會徹底解決春珂的問題。可如今,池畔風波驟起,家族聲譽岌岌可危,春珂的事,只能暫且擱置。眼下,她有了一個更重要的戰(zhàn)場——輿論場。她要與那些搬弄是非的長舌婦斗,更要與那個她既忌憚又不得不面對的六妹妹明蘭,打一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
墨蘭回到自己的院落,甫一進門便請來了蘇氏。厚重的朱漆木門緩緩合上,將府外的喧囂與窺探隔絕在外,也讓她方才在梁夫人面前強撐的沉穩(wěn)從容,瞬間土崩瓦解。她卸下頭上沉重的珠釵,隨手擲在妝臺上,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眼底翻涌著深切的憂慮,更夾雜著一絲冰冷的憤怒。
她并非心疼梁玉汐那個侄女——自小在盛家見慣了庶出子女的生存之道,墨蘭對梁玉汐只有淡淡的疏離,可她無法容忍,一個女兒的意外,竟可能牽連到自己膝下四個女兒的前程。流言如刀,最是不分尊卑,一旦“永昌侯府姑娘不顧男女大防”的話傳開,將來寧姐兒、婉兒她們議親時,難免會被人拿出來嚼舌根。
“靈兒!”蘇氏的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去庫房,把前兒官人剛得的那對羊脂玉如意取出來,再將那套十二件的赤金鑲紅寶石頭面找出來,用最精致的紫檀木匣子裝好,襯上明黃色的錦緞。另外,開我的私庫,取兩匹內造的霞影紗,要那最鮮亮的石榴紅,再配上一盒江南新制的珍珠粉。”
墨蘭聽得心頭一震。這禮單比最初計劃的厚重了何止三分——那對羊脂玉如意質地溫潤,雕工精湛,是難得的珍品;赤金鑲紅寶石頭面流光溢彩,價值不菲;而內造的霞影紗更是稀罕物,輕薄如霧,色澤明艷,尋常侯府都難得一見,娘子竟肯如此大手筆。
待靈兒將收拾好的禮盒捧來,蘇氏親自檢查了一遍,指尖撫過冰涼的玉如意,眼神銳利如鋒:“既要謝恩,便要謝得擲地有聲,謝得讓那些說閑話的人無懈可擊!我要讓全京城都知道,我永昌侯府對顧侯府的感激,重若千鈞!看誰還敢把這‘恩’往齷齪處想,看誰還敢借此事玷污梁家姑娘的清譽!”
蘇氏要的不只是堵住悠悠眾口,更是要借著這份厚禮,向明蘭,向整個京城的高門貴女們,展示她永昌侯府嫡的魄力與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