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珂的懷孕,或許本就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局。無論是她真的懷了不知是誰的孩子,還是與長房合謀演戲,最終的目的,都是為了動搖梁夫人的主母之位,讓長房一派掌控侯府后宅。
梁夫人看著長媳那張看似溫婉卻暗藏鋒芒的臉,又看看躺在床上哭泣、實則可能是同謀的春珂,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她終于明白,自己落入了一個早已布好的圈套!
“你……你們……”梁夫人眼前一陣發黑,胸口劇烈起伏,幾乎站立不住。
墨蘭和一旁的蘇氏見狀,連忙上前扶住她。墨蘭扶著婆婆冰涼的手臂,感受著她身體的顫抖,心中一片冰冷。她知道,婆婆的主母之位,此刻正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挑戰。
廳堂內,亂象紛呈。梁夫人咬定要打胎以絕后患,春珂哭訴委屈、死咬是梁晗骨肉,長嫂則步步緊逼、索要中饋大權。三方勢力僵持不下,暗潮洶涌。
那個尚未成形的胎兒,成了這場權力博弈的核心籌碼,它的去留,牽動著整個永昌侯府未來的格局。
墨蘭扶著幾乎暈厥的婆婆,冷眼看著這混亂的一切。
消息是踩著午后的日影闖進來的,像一把淬了冰的錐子,狠狠扎進梁晗的心口——不是痛,是猝不及防的狂喜,帶著近乎癲狂的灼熱。
彼時他正在外書房與清客們品茗論畫,指尖捻著一枚新得的墨玉鎮紙,眼角眉梢還掛著幾分應付的慵懶。直到貼身小廝氣喘吁吁地撞進門,聲音抖得像篩糠:“爺!爺!大喜!春珂姑娘……姑娘她有身孕了!”
“哐當”一聲,鎮紙墜落在紫檀木案上,發出沉悶的回響。梁晗先是僵在原地,瞳孔驟然收縮,仿佛沒聽清這話里的分量。下一瞬,一股混雜著難以置信、揚眉吐氣、甚至還有幾分報復般快意的情緒,如同滾燙的巖漿從心底噴涌而出,瞬間燒紅了他的臉頰。他梁晗,永昌侯府的嫡次子,成婚多年膝下空空,受盡旁人暗諷,如今終于要要有兒子了!
他顧不上與清客們寒暄道別,猛地站起身,袍角掃過案幾,帶翻了半盞殘茶,茶水潑在宣紙之上,暈開一片深色的水漬。他卻渾然不覺,腳下生風般沖向內院,寬大的袍袖在身后獵獵作響,滿心滿眼都是“子嗣”二字,那點隱約浮起的“為何偏偏是春珂”“為何偏偏是此時”的疑慮,早已被狂喜沖得煙消云散。
梁夫人的正房內,氣氛凝滯得像結了冰。墨蘭剛紅著眼圈退出去,蘇氏緊隨其后,臨走時還擔憂地回望了一眼端坐于上的主母。梁夫人手中捻著一串沉香佛珠,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佛珠在指間飛速滑動,卻壓不住心頭翻涌的驚怒與恐慌。她剛打發人去查春珂的飲食起居,想找出那“孽種”的破綻,就聽見院外傳來兒子急促的腳步聲,帶著毫不掩飾的興奮。
“母親!母親!”梁晗幾乎是撞開了房門,門框被撞得嗡嗡作響。他臉上帶著壓抑不住的笑意,眼角眉梢都揚著,語氣急促又雀躍,“您聽說了嗎?春珂她……她有了!兒子可能要有后了!”
他滿心以為,即便母親素來不喜春珂這出身的妾室,可子嗣關乎侯府香火,關乎他這一房的存續,母親總能顧全大局,與他一同歡喜。
然而,他對上的,卻是梁夫人一張冷若冰霜的臉。那臉上沒有半分喜色,反而因極致的憤怒而隱隱透出鐵青,眼底翻涌著驚濤駭浪,像是要將他吞噬。
“有什么有!”
梁夫人猛地將手中的佛珠拍在八仙桌上,“啪”的一聲脆響,如同驚雷在室內炸響,震得人耳膜發疼。她的聲音尖利得嚇人,帶著咬牙切齒的憎惡,“那等卑賤淫浪的賤人,指不定懷了哪個野男人的孽種,也敢大張旗鼓地宣稱是侯府血脈?!梁晗,你醒醒!這般不知廉恥的東西,你還有臉在這里沾沾自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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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的一聲,像是一盆冰水從頭頂澆下,梁晗滿腔的熱火瞬間被澆熄大半。那股被當眾羞辱的惱怒,混雜著對母親否定自己骨肉的憤慨,猛地沖上頭頂。他愣了愣,隨即臉漲得通紅,像是被點燃的炮仗,聲音也拔高了幾分:“母親!您這是什么話!春珂她自入府便是兒子房里的人,日夜伺候,寸步未離,怎會是野種?!您就算再不喜她的出身,也不能如此污蔑兒子的骨血啊!”
“污蔑?我污蔑?!”梁夫人氣得渾身發抖,猛地站起身,寬大的正紅褙子因動作而擺動,帶著一股迫人的氣勢。她伸出手指,直直地指著梁晗的鼻子,指尖都在顫抖,聲音因憤怒而扭曲,“梁晗!你給我動動你那被豬油蒙了的心!這些年,你房里的妻妾不算少,墨蘭是正頭娘子,還有秋江、還有那些通房丫鬟,哪個不是精心調養?可有誰再懷過身孕?怎么偏就她春珂,偏就這個節骨眼上,突然有了?!”
這話像一根淬了毒的鋼針,精準地扎進了梁晗心中最隱秘、最不愿觸碰的角落——這些年,他不是沒有過疑慮,不是沒有過恐慌,怕自己真的如旁人暗諷那般,無法生育。可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便被他強行壓下。如今被母親當眾戳破,那點恐懼瞬間放大,卻又被對“兒子”的強烈渴望和對母親百般阻撓的逆反心理死死覆蓋。
“萬一呢?!”梁晗梗著脖子,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聲音嘶啞卻帶著倔強,“萬一這就是老天爺開眼,賜給兒子的機緣呢?!萬一這真是個兒子呢?!母親,您就真忍心看著兒子絕后?看著我們這一房斷了香火?!您難道忘了,若我連個兒子都沒有,將來在府中還有何立足之地?!”
“不可能!絕無可能!”梁夫人幾乎是嘶吼出來,眼神銳利如刀,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篤定,仿佛親眼所見般肯定,“我告訴你梁晗,這個孩子,絕對不能留!必須立刻處置掉!要么讓她自己喝了落胎藥,要么就找個由頭打發她去家廟,總之,這孽種不能生下來污了侯府的門楣!”
她這斬釘截鐵、不留絲毫余地的態度,徹底點燃了梁晗的怒火。這些年,他處處被母親管束,婚事由母親做主,仕途由母親鋪路,就連房里的瑣事,母親也總要插手。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可能延續香火的機會,母親卻要如此狠心斬斷,這讓他覺得自己像個提線木偶,連擁有子嗣的權利都沒有。
一股被全然否定、被牢牢控制、甚至被詛咒的怒火,混雜著對“得子”的執念,讓梁晗徹底失去了理智,口不擇言地吼道:“母親!您為何如此狠心?!就因為她是春珂?就因為她是長嫂的表妹,入不了您的眼?您是不是就見不得兒子好?!見不得我們這一房有孫子?!您怎么能如此待我?!”
“混賬東西!”梁夫人被他這番大逆不道的話氣得眼前發黑,胸口劇烈起伏,一口氣險些沒上來。她環顧四周,目光落在手邊的茶盞上,想也沒想,隨手抓起那只汝窯白瓷茶盞,狠狠朝梁晗砸了過去,“我為你殫精竭慮,為你鋪路搭橋,為你在父親面前周旋,為你打理后宅上下,你就是這么想我的?!我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為了我們這一房!我告訴你梁晗,我說不能留,就是不能留!你敢留下這個孽種,我就沒你這個兒子!”
茶盞帶著呼嘯的風聲擦著梁晗的衣角飛過,“哐當”一聲重重摔在地上,四分五裂。雪白的瓷片濺得到處都是,溫熱的茶水灑在青磚地上,氤氳出一片水汽,像是無聲的哭泣。
梁晗看著滿地的狼藉,看著母親眼中那毫不掩飾的憎惡與恐懼——那恐懼不像是針對春珂,更像是針對那個尚未成形的胎兒——一股寒意夾雜著強烈的叛逆直沖頭頂。他紅著眼睛,像是被逼到了絕境,豁出去一般,聲音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好!好!您不讓留,我偏要留!這是我的骨肉,是永昌侯府的孫輩,輪不到您來做主!我這就去稟明父親,讓父親定奪!我看誰敢動他一根汗毛!”
“你……你敢!”梁夫人氣得渾身亂顫,雙腿一軟,險些栽倒,身旁的嬤嬤連忙上前扶住她。她指著梁晗,嘴唇哆嗦著,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憤怒與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