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蘭反握住如蘭冰涼顫抖的手,用力捏了捏,聲音低沉而堅定:“五妹妹……你受苦了。此事,你做得對。”
她深吸一口氣,迅速冷靜下來,開始盤算后續:“藥,立刻停掉,換回正常的安神鎮痛方子。讓他‘自然’醒來,只是需要靜養。火災受驚加上救火受傷,纏綿病榻數日,合情合理。這兩日的昏睡,就說是傷勢引發高熱驚厥,大夫用了重藥。我會讓人打點好那個大夫,確保他知道該怎么說,絕不會出紕漏。”
如蘭看著墨蘭,眼中的瘋狂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脆弱的依賴。她點了點頭,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嗯,都聽你的。”
墨蘭心中輕輕嘆息。如蘭和王氏,終究是“不知者無畏”,她們不懂那些藥物的兇險,只憑著一腔孤勇和絕望下的狠勁,就敢行此險招。這份無知帶來的勇氣,有時可怕,有時卻又成了絕境中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放心,喜姐兒那邊有嫻姐兒和鬧鬧照應,還有錦哥兒護著,定會平安抵達邊關。”墨蘭輕聲安慰,既是說給如蘭聽,也是說給自己聽,“這邊,我們要把‘火災’和‘老爺傷病’這場戲唱圓滿了。至少,要拖到車隊走遠,拖到……塵埃落定。”
雅間內一片寂靜,只有如蘭壓抑的啜泣聲。墨蘭看著眼前這個曾經天真爛漫、遇事只會哭鬧的五妹妹,心中百感交集。一場由流言引發的風波,最終演變成了放火、傷人、少女逃亡的驚險大戲。而這一切的背后,是文炎敬的涼薄自私,是盛紘的冷酷無情,更是如蘭和王氏被逼到絕境后,那帶著毀滅氣息、不顧一切的母愛。
文炎敬徹底“悠悠轉醒”時,已經是五日后,天光已透過窗欞照進臥房。他頭痛欲裂,后頸的腫痛讓他稍一轉動便疼得齜牙咧嘴,腦中更是混沌一片,唯有火災的濃煙與混亂,以及女兒喜姐兒的身影,在記憶中反復閃現。
“喜姐兒呢?”他強撐著病體他強撐著病體,抓住床邊伺候的丫鬟問道,聲音沙啞干澀。
丫鬟面露難色,支支吾吾道:“回老爺,大小姐……大小姐在火災當晚受了驚,跑丟了。夫人已經派人四處搜尋,可至今……至今杳無音訊。”
“跑丟了?”文炎敬猛地拔高聲音,眼中滿是愕然,隨即一股強烈的不安涌上心頭。主院并未被火災波及,一個深閨小姐,怎會在自家府里“跑丟”得無影無蹤?他下意識地想起火災前日墨蘭突如其來的“添妝”,想起如蘭反常的忙碌,想起王氏之前的百般拖延……種種疑點串聯起來,讓他瞬間察覺出不對勁。
“不對勁!這里面定有貓膩!”文炎敬掙扎著想要起身,卻被小廝按住。他怒不可遏,厲聲道:“快!派人去京城內外仔細搜尋!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另外,立刻把此事報給盛家,讓岳父大人也派人幫忙查找!絕不能讓她流落在外,壞了文家與盛家的名聲!”他刻意隱去了自己逼迫女兒遠嫁的真相,只強調女兒失蹤,心中卻已認定,喜姐兒定是被人協助私逃了。
盛紘接到消息,又驚又怒。他第一反應并非擔憂外孫女的安危,而是恐懼——喜姐兒在這個風口浪尖失蹤,若是私逃,“家教不嚴”“女兒私奔”的罪名一旦坐實,盛家百年清譽將毀于一旦!即便遭遇意外,也對家族名聲有損。他當即嚴令盛家上下,暗中全力搜尋,務必找到喜姐兒,絕不能讓她成為別人攻擊盛家的把柄。
一時間,文、盛兩家暗流洶涌,大批人手在京城及周邊悄悄活動,一場秘密搜尋悄然展開。
而此時,林蘇剛從城外的紡織莊子回來。一進侯府,便察覺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不同尋常的緊繃氣息。寧姐兒早已在門口等候,見她回來,立刻拉著她進了自己的院子,將喜姐兒事件的來龍去脈、她們的救援計劃,以及如今文、盛兩家暗中搜尋的困境,快速而清晰地告知了她。
林蘇聽完,眉頭緊緊蹙起。她贊賞姐姐們的勇氣與謀劃,卻也立刻指出了關鍵隱患:“計劃很妙,利用火災和混亂掩蓋了逃離,但有一個致命漏洞——喜姐兒姐姐‘失蹤’得太過干凈。一個深閨小姐,在火災中‘走失’,生不見人死不見尸,這本身就極不合理,極易引人懷疑。文家、盛家只要稍作推敲,遲早會查到有人協助逃離,甚至可能追查到車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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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姐兒心中一緊:“那怎么辦?車隊已經走了好幾日,根本來不及通知更改路線!”
林蘇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銳光:“必須給他們一個‘合理’的解釋,轉移懷疑方向。不能是‘主動逃離’,最好是‘遭遇不幸,卻留有疑點’——讓人覺得她兇多吉少,又抱有一絲微茫希望,不至于窮追不舍。”
“你的意思是?”寧姐兒隱約猜到了什么。
“偽裝成趁火打劫。”林蘇壓低聲音,“火災當晚混亂不堪,完全可以制造假象:有膽大包天的歹人趁亂摸進內宅,見喜姐兒姐姐獨自一人,便將她擄走,或是為了勒索,或是為了其他。可以在她的房間里留下些許‘搏斗’痕跡,比如打翻的梳妝盒、扯斷的珠釵。這樣一來,‘失蹤’就有了最常見也最合理的理由——不是她自己想走,是遭遇了飛來橫禍。”
寧姐兒眼睛一亮,瞬間明白了其中的妙處:“這樣一來,文家和盛家的搜尋重點,就會放在查找‘賊人’和‘勒索信’上,而非懷疑她主動逃離!就算他們有所懷疑,沒有證據,也只能接受這個‘最可能’的解釋!而且,‘被擄’雖名聲不佳,但比起‘私逃’,對家族沖擊更小,也更易讓人同情而非追責。”
“更重要的是,這為喜姐兒姐姐留了后路。”林蘇補充道,“萬一將來她在邊關安頓下來,想與家中聯系,也能偽裝成‘被好心人救下’‘僥幸逃脫’‘流落異地被收養’,比‘私逃女’的身份更容易解釋,也更容易被眾人接納。”
寧姐兒佩服不已:“還是你想得周全!我這就去告訴母親和五姨母!”
“等等。”林蘇攔住她,“此事不宜張揚,經手人越少越好。我去跟母親說,讓母親暗中通知五姨母。‘布置現場’的細節,也需要五姨母在文家內部悄悄完成,不能留下任何破綻。”
林蘇立刻找到墨蘭,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墨蘭聽完,眼中露出贊賞之色,這個女兒,總能在關鍵時刻抓住核心,想出最穩妥的對策。她當即派人悄悄給如蘭遞了消息,詳細告知了偽裝“被擄”的計劃。
如蘭接到消息,先是一陣后怕,隨即又恍然大悟。這確實是眼下最好的善后之策!既能解釋女兒的失蹤,轉移文、盛兩家的注意力,又為女兒的未來留了余地。她心中對林蘇感激涕零,同時也升起一股強烈的沖動——要為遠在天邊的女兒再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