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血軍寨,木工坊后頭那間暖烘烘的鋪屋,是工頭師傅魯明的新家,木香味兒還沒散干凈。
天色漸黑,屋內,油燈的火苗搖曳著,映得滿室昏黃。
魯明從工坊歸來,坐下吃飯時,目光總離不開對面身材壯碩、腦袋锃亮的侄子魯真,眼眶又濕了。
“娃兒,你打小就性子倔,眼里揉不得沙子,這十多年,我一閉眼就擔心你在外頭吃虧、受委屈……”
魯真如今法號玄空,這金剛似的漢子,只低著頭,甕聲甕氣地說:“叔,這些年,我挺好。”
“好什么好?”魯明聲音拔高,帶著長輩的疼惜和不容置喙的勁兒,“那你又如何落發為僧?”
坐在一旁的魯明婆娘錢氏趕緊放下筷子,用圍裙擦了擦手,拿起勺子舀著燉得軟爛的土豆放進魯真碗里,笑著打圓場:“他爹,孩子安然回來就好,先吃飯,有話慢慢說。
真兒啊,別跟你叔置氣,你叔這些年,逢年過節就念叨你,總說不知道你在哪兒吃沒吃飽、穿沒穿暖。”
魯明瞪了錢氏一眼,卻沒再接著發火。
桌角的小兒子魯小亮捧著粗瓷碗,扒拉著粟米飯,偷偷抬眼瞅了瞅堂哥锃亮的光頭,又飛快低下頭,筷子在碗里戳來戳去,沒敢吱聲。
魯真看著碗里的土豆,又看看僅存的親人。心里一陣發酸,對著錢氏拱了拱手:“嬸子,多謝。這些年,勞煩叔和嬸子掛心了。”
“掛心有啥用?”魯明嘆了口氣,語氣軟了些,“你要是真過得好,能十多年不捎個信?
如今你回來了,又是在邊境,那就不要走了,還俗過上正經日子。軍寨剛建,正是用人的時候!
秦大人有眼光,聽說又要組建新營,就你這身子骨、這身武藝,躲在廟里念經,純屬糟蹋!”
他湊得近了些,壓低聲音卻更顯急切:“我跟秦大人提過你,打死那禍害百姓的惡霸,那是替天行道!有秦將軍護著,天塌不下來!”
“叔,我……”魯真張了張嘴。出家近十年,清規戒律早刻進骨子里了。
“你別跟我辯!”魯明臉色一沉,揮手打斷他,“你出家那是走投無路,是年輕不懂事兒,我不答應!
你娘臨終前,拉著我的手,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囑托我把你拉扯大,讓魯家大房續上香火。”
老木匠的手因為激動微微發顫:“如今你找來了,這就是天意。留下,還俗,成家立業!”
他最后幾乎是命令的口氣:“事兒,就這么定了!”
魯真沒再反駁,默默扒拉著碗里的雜糧飯,心里卻不平靜。
他想起幼時,叔叔背著生病的自己跑遍半個鎮子求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