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曉谷的春寒料峭,料峭中卻已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躁動。
谷口那道灰褐色的水泥城墻——初曉關——如同沉默的巨獸,在融雪的水汽中顯得愈發冷硬。
墻垛上,“驍騎營”的玄色戰旗在濕冷的春風中獵獵作響,旗面上猙獰的狼頭刺繡,無聲地宣示著此地主人的鐵血與不容侵犯。
谷內,中心廣場的水泥地面被連夜沖洗得干干凈凈,殘留的水漬倒映著灰蒙蒙的天空。
那尊象征著“齒輪與麥穗”的青銅圖騰柱,在陰沉的晨光下散發著冷冽而厚重的金屬光澤。
工匠們早早被勒令停工,農婦們也被約束在居區。五百名驍騎營精銳,身披半新皮甲,手持改良強弩,在趙鐵柱的親自率領下,沿著廣場邊緣和通往谷口的主道肅立。
空氣凝重得如同凍結的鉛塊,只有士兵們粗重的呼吸和甲胄偶爾碰撞發出的輕微“咔噠”聲,混合著遠處融雪匯入溪流的潺潺水聲。
楚驍依舊坐在那張特制的輪椅上,被阿狗推到了圖騰柱下,正對著谷口的方向。
他裹著一件洗得發白的靛藍色棉袍,外面罩著那件標志性的、毛色黯淡的黑色狼裘大氅。
臉色比冬日時更顯灰敗,如同蒙塵的石膏,嘴唇干裂發紫,沒有一絲血色。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帶著胸腔深處撕裂般的雜音,仿佛破舊的風箱在艱難拉動。
肋下的空腔如同被冰錐反復穿刺,帶來陣陣深入骨髓的悶痛和眩暈。
精神裂谷的嗡鳴如同億萬只毒蜂在腦中肆虐,玉佩那冰冷死寂的腐朽氣息如同跗骨之蛆,持續侵蝕著他殘存的生機。
他微微闔著眼,似乎在閉目養神,但緊握輪椅扶手的、指節發白的手,卻暴露了他內心的凝重與……一絲冰冷的戒備。
“恩公……”阿狗站在輪椅旁,小臉緊繃,眼神警惕地掃視著谷口方向,聲音壓得極低,“探子回報……沈郡守的儀仗……已過鷹嘴巖……最多……半個時辰就到……”
楚驍極其微弱地點了下頭,沒有睜眼。瑯琊郡守沈墨!一方封疆大吏!
名義上,這北荒之地,包括初曉谷,都在他的治下!此人……絕非善類!
李剛的密信早已言明:沈墨背后,是朝中與劉文遠一脈相承的勛貴勢力!
此次“駕臨”,絕非簡單的巡視!
贈匾?
收編?
分化?
還是……試探虛實,為下一步雷霆手段鋪路?
“都頭!”王錘子匆匆趕來,這位老鐵匠如今是工坊大總管,臉上少了些往日的煙火氣,多了幾分凝重和不安。
他身后跟著幾名核心工匠頭目,個個神情忐忑。
“匠戶們……都安置在工坊區了……有兵看著……不讓出來……可……可人心有點不穩……聽說……郡守大人要……要招攬……”
楚驍緩緩睜開眼。深陷的眼窩中,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銳利如鷹隼,掃過王錘子和那幾名工匠頭目。目光冰冷,帶著一種洞穿人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