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卷著初雪消融后凝成的冰粒,狠狠抽打在官道兩側光禿的枝椏上,發出噼啪的碎響。
初曉谷死寂的輪廓已在地平線上縮成一道模糊的灰影,如同被宣判死刑后剜去的瘡疤。
載著楚驍尸身的囚車——更確切地說,是一具被厚油氈布層層包裹、透著死亡與不祥的臃腫之物——在禁軍沉默而厭惡的拖拽下緩慢移動。
油氈布下,玉佩裂紋深處那絲微弱的幽藍光點正艱難地流淌、轉移,仿佛瀕死的靈魂在碎片化的容器里絕望遷徙。
嚴嵩倚在鋪了厚厚錦墊的馬車軟榻上,臉色依舊灰敗如紙,每一次顛簸都引得他太陽穴突突亂跳。
獬豸冠造成的靈魂撕裂感并未平息,反倒像根燒紅的鋼針反復攪動他的識海。
他強忍著眩暈和胸中翻涌的腥甜,攥緊袖中的密令銅符冰冷刺骨,這方寸之物承載的,是即將潑向初曉谷的無邊血海!
八百鐵鷂游騎,三日屠谷焚村…只需將楚驍這已死的妖人名號釘在案牘之上,這一切便能順理成章地化作他嚴嵩又一筆濃墨重彩的“平亂”之功!
一絲被痛苦扭曲的快意,混雜著對徹底抹除痕跡的渴求,在他眼底深處瘋狂燃燒。
“大人,”馬車外,禁軍統領王顯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絲遲疑傳來,“翻過前面黑石坡,便是官驛。是否……稍作休整?將士們受那妖法所懾……”
“休整?”嚴嵩猛地睜開眼,聲音嘶啞尖銳如同砂紙摩擦,“妖人雖斃,余毒未清!耽擱一刻便多一分變數!告訴王顯!給我撐住!日落前必須抵達六十里外的磐石堡!誰敢懈怠……斬!”
他幾乎是吼了出來,牽動內腑,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嘔出一口帶著暗沉血塊的濃痰,濺在身旁精美的紫檀木小幾上。
馬車外一片死寂。沉重的車輪碾過碎石,馬蹄踏在凍土上發出沉悶的回響,仿佛敲打著每個人緊繃的心弦。
裹著楚驍的油氈布被粗暴地拖拽,在硬泥地上刮出沙啞刺耳的聲音,像鈍刀在磨石上反復拉鋸。
突然——
嗚————!!!
一聲低沉雄渾的號角聲,毫無征兆地撕裂了鉛灰色的低垂天幕!
那聲音并非來自地面,而是從九天之上傾瀉而下!
仿佛古老山脈的怒吼,又如沉睡巨龍的喘息,帶著一種穿透云層、震徹靈魂的威嚴與力量!
原本低空盤旋、聒噪不安的成群寒鴉,如同被無形的巨網當頭罩下,驟然失聲!
緊接著,無數黑色的小點在眾人驚駭的注視下,如同被狂風卷起的落葉,直挺挺地從空中墜落,“撲簌簌”砸在凍硬的官道和禁軍的甲胄頭盔上!
世界瞬間陷入一種詭異的失聲狀態!
緊接著!
轟隆隆隆——!!
比驚雷更沉悶、更恢弘的巨響,像是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所有人心臟上!
天空的鉛云開始劇烈翻卷!云層深處,仿佛有一座無形的巍峨巨岳正在移動、降臨!
一股難以形容的壓迫感,如同實質的太古冰川,轟然倒傾!
方圓十數里之內,所有的氣流都被瞬間抽干!空氣凝重得令人窒息!
拉車的戰馬最先崩潰!這些訓練有素的軍馬發出凄厲絕望的長嘶,前蹄人立而起,然后狂亂地倒撞,想要掙脫韁繩!
拖拽尸車的駑馬更是直接被無形的壓力壓得口鼻噴血,哀鳴著癱軟在地,將油氈包裹的尸身重重砸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