昴宿星團的藍色光芒,曾幾何時還帶著一種壯麗的、近乎神圣的活力,如今卻徹底變了味。
它們穿透觀測窗,不再帶來探索的興奮,反而像是在“星辰追尋者”號的艦橋上潑灑下一層冰冷、粘稠的幽藍毒液。
星墓,那座本應象征著宇宙循環與轉化的宏偉之門,如今更像一顆在垂死掙扎中抽搐的心臟。
它的光芒不再流暢地變幻,而是劇烈地閃爍、痙攣,如同一個被無形之手扼住喉嚨的巨人,每一次搏動都擠出更多病態、不祥的紫紅色能量膿液,這些膿液般的輝光貪婪地吞噬著周圍正常的星光,將虛空染成一片褻瀆的、不斷擴張的潰瘍。
艦橋內部的空氣凝固如冰。
湯姆那最后的話語——“我仍在這里,但不同了。”——如同冰冷的銘文,刻在每個人的意識深處。
那不再是一個人類的聲音,而是宇宙本身某種宏大、漠然的背景噪音,充滿了令人敬畏卻又絕望的距離感。
他成了循環的一部分,代價是自我的徹底湮滅。
萊娜·伊斯的手指懸停在科學站的控制臺上,微微顫抖。
她試圖聚焦于那些瘋狂跳動的數據流,但腦海中不斷閃回著湯姆的身影:他第一次成功連接星門網絡時孩子氣的雀躍;他們在卡里克斯圖書館為某個理論爭執不下時他執拗的眼神;他獲得守護者資格時那混合著榮耀與沉重負擔的表情……這些鮮活的記憶碎片,與最后那一刻他被非人能量洪流吞沒的恐怖景象交織碰撞,讓她的胃部一陣翻攪,喉嚨發緊。
她強迫自己深呼吸,將悲慟壓下去,轉化為冰冷的分析。
“能量泄漏呈指數級增長,”她的聲音沙啞,但竭力保持平穩,“星墓的自愈機制正在被某種‘反循環’力量抑制……就像……就像免疫系統遇到了從未見過的致命病毒。理事會留下的‘創傷’正在惡性增殖?!?/p>
羅根·索爾船長像一尊冰冷的鋼鐵雕像,矗立在觀測窗前。
他的目光穿透扭曲的空間,死死鎖定著遠方那支靜默的理事會艦隊。
它們依舊保持著那種令人不安的“朝圣”陣型,但此刻看來,更像是一群聚集在垂死巨獸身邊,等待著分食尸骸的禿鷲。
湯姆的犧牲是一記重錘,不僅砸碎了戰友的心,更徹底暴露了敵人的瘋狂與恐怖。
阻止循環?凍結宇宙?這是何等的傲慢與絕望!
閃回中,那個理事會領隊被自身武器反噬湮滅的慘狀并未帶來絲毫快意,反而加深了他骨髓深處的寒意。
一個狂信徒死了,但更多的還在那里,而被他們侍奉的那個“恐懼變化的存在”,其陰影似乎正變得越來越龐大、清晰。
“艾米麗,理事會艦隊有什么新動向?”羅根的聲音低沉,如同兩塊粗糙的巖石在摩擦。
艾米麗·蓋奇立刻從戰術站抬頭,她的臉色在幽藍光芒下顯得慘白,眼下的烏青透露著持續的極限壓力。
“陣型微調已完成,船長。那幾艘母艦構成的協同鏈接達到峰值,能量讀數……無法完全解析,但呈現出一種高度有序的‘停滯’特性,正在對抗星墓的混亂能量場。那些未知信號……它們變得更清晰了,但仍然無法破譯。像是某種……指令,或者……頌歌?正在不斷發送。而且……”
她突然停頓,瞳孔微微收縮,“檢測到超大規模空間跳躍信號!就在理事會艦隊后方!能量特征……巨大……且……異常!無法匹配任何已知艦船或文明數據庫!”
幾乎在艾米麗報告的同時,艦橋上的主顯示屏猛地一陣劇烈閃爍,湯姆那由星塵和代碼勉強勾勒的面容再次浮現,但比之前更加模糊、不穩定,充滿了刺耳的靜電噪音和破碎的圖像碎片。
“警告……”那多重回聲的聲音斷斷續續,仿佛來自極其遙遠且信號惡劣的深淵,“熵值崩潰……加速……‘他們’……利用……我的連接……反向侵蝕……循環……”圖像劇烈扭曲,顯示出一幅可怕的景象:星墓核心的能量流中,滲入了無數細密的、如同黑色血管般的紋路,它們正惡毒地蔓延,所過之處,絢爛的能量光輝立刻變得灰暗、凝固。“‘現實穩定錨’……不止……外部部署……內部……滋生……必須……”
話音未落,圖像和聲音再次戛然而止,仿佛被一股蠻橫的力量強行掐斷。
萊娜倒吸一口冷氣:“他們不僅在從外部攻擊,還在從內部污染星墓!利用湯姆建立連接時產生的微小裂隙反向注入那種‘反循環’毒素!”
莉娜·雷諾茲猛地抱住自己的雙臂,身體微微發抖。
她的感知能力此刻如同暴露在酸液中的傷口,劇痛難忍。
“低語……變了……”她聲音發顫,眼神有些渙散,“那些星辰的記憶……文明的歌聲……現在充滿了痛苦和恐懼……還有一種……冰冷的、貪婪的‘吮吸’感……那個空洞的‘聲音’……變得更響了……它在……享受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