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之心”基地仿佛被投入了一個無形的冰窖。
那艘瞬間被“老化”的聯合體科研船——“求知者”號——如同一個冰冷、殘酷的紀念碑,懸浮在觀測窗外的虛空中,其飽經風霜、死寂沉默的姿態,比任何爆炸殘骸都更能刺痛每一個目睹者的神經。
它不是被摧毀,而是被“竊時”,被從時間的長河中粗暴地剝離、固化,成為了一座漂浮的、關于終極虛無的警示雕塑。
這種超越常規理解的攻擊方式,帶來了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和無力感。
基地內部的恐慌并未演變成騷亂,而是沉淀為一種更令人窒息的、高度壓抑的沉默。
通道中往來的工作人員步履匆匆,眼神交匯時都帶著難以掩飾的驚悸和警惕,交談聲壓得極低,仿佛生怕稍大的聲響會驚擾了什么,或是引來那無形“時之毒”的注意。
空氣循環系統似乎也無法完全過濾掉那種無形的壓抑,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甸甸的重量。
萊娜·伊斯的臨時實驗室更是成了緊張氛圍的核心。
她和她的團隊穿著最高級別的防護服,操作著被層層隔離和屏蔽的設備,屏幕上的數據流瘋狂刷新,卻大多是無法理解的亂碼和令人心驚肉跳的熵值峰值。
“確認了……”萊娜的聲音透過面罩傳出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指著光譜分析儀上一條極其細微、卻穩定存在的能量軌跡,“‘求知者’號被攻擊時釋放出的那種‘老化波動’,其能量殘留軌跡……與‘星辰追尋者’號艦體上那些‘時之傷疤’的物質衰變譜線……存在高度同源性?!?/p>
她切換屏幕,顯示出另一組復雜模型:“而且,這種‘波動’并非單純的能量沖擊,它更像是一種……信息病毒,一種強制性的、局部的時間線改寫指令。它強行加速了作用區域內所有物質和能量狀態的熱力學進程,將其‘推’向熵增的終點。”
一名助手艱難地接口:“所以……那些‘回響’信號……根本不是聲音……它們是這種‘時間病毒’的……載體或者傳播媒介?而那些‘傷疤’物質……”
“是培養基,也是放大器?!比R娜的語氣冰冷而絕望,“它們本身就富含被扭曲的時間熵值,極易與那種‘病毒’發生共振。那塊最大的殘骸被意外激活后,就變成了一個強大的感染源,不斷向外廣播這種‘病毒指令’,而其他散布的傷疤物質則接收并放大它,形成一個……不斷擴張的感染網絡!”
“求知者”號正是撞上了這個剛剛成型、還極不穩定的感染網絡的一次劇烈“應激反應”,才瞬間被“吞噬”。
更可怕的是,這種“時間病毒”似乎具備某種初級的、基于物理定律的“學習”和“適應”能力。
它能從遭遇的抵抗和干擾中微調自身的“感染指令”,尋找防御的漏洞。莉娜之前感知到的“模仿”,正是它嘗試理解和復制非熵增模式的可怕嘗試!
“我們必須立刻徹底凈化所有傷疤樣本!包括‘星辰追尋者’號上的!”項目負責人聲音嘶啞地命令道。
“談何容易!”一位資深工程師反駁道,臉上寫滿了無奈和恐懼,“它們是‘長’在艦體結構上的!常規切割只會制造出更多更小的‘培養基’!能量轟擊?我們試過了,能量會被加速老化抵消!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能找到一種……能locally逆轉或者‘中和’那種時間熵增效應的力量……但這幾乎違背了熱力學第二定律!”工程師的聲音充滿了無力感。
違背物理定律?他們剛剛經歷的一切,哪一件符合常規物理定律?
就在眾人陷入絕望的沉默時,醫療小組的通訊接了進來,帶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消息——莉娜堅持要求與萊娜和羅根見面,她有極其重要的發現。
在高度隔離的病房內,莉娜的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卻異常明亮,仿佛燃燒著某種內在的火炬。她拒絕了躺下休息,堅持坐在床邊。
“它們……那些‘回響’……那些‘病毒’……”她開口,聲音有些虛弱,卻異常清晰,“它們不是……‘活著’的……它們沒有意志……沒有惡意……甚至沒有……目的……”
萊娜和剛剛趕到的羅根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困惑。
“那它們是什么?”羅根沉聲問道。
“它們是……傷痕?!崩蚰扰ふ抑鴾蚀_的詞語,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是那場……意志之戰……留下的……回聲……是那個古老恐懼……被‘共鳴’安撫后……脫落下來的……死皮……或者……毒素……”
這個比喻既怪異又悚然,但卻奇異地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