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天梯的霧氣帶著鐵銹味,每粒水珠都裹著細碎的光影——那是不同年代的時間碎片在蒸發(fā)。阿明的草鞋踩在第三十七級臺階時,木質(zhì)臺階突然泛起咸濕的海腥味,表面的木紋像活物般蠕動,瞬間化作暗褐色的沙灘沙粒。
“小心!”陳默的驚呼被時間扭曲成拉長的嗡鳴。他左腕的古董懷表劇烈震顫,黃銅表殼上的紋路與阿明腰間的桃木劍產(chǎn)生共鳴,發(fā)出細碎的裂響。懷表指針瘋狂倒轉(zhuǎn),表盤玻璃映出阿明腳下的臺階正在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泛著泡沫的黑色海水。
千夏的符筆已經(jīng)劃破指尖,鮮血在黃符上暈開“鎮(zhèn)時符”的紋路:“是時間陷阱!臺階在重置成過去的場景——”話音未落,阿明腳下的沙灘突然塌陷,他只來得及抓住胖子遞來的純陽拳套,整個人便被卷入翻滾的黑霧中。桃木劍在墜落時擦過臺階邊緣,濺起一串火星,那火星在空中凝固成1943的字樣,隨即消散。
“阿明!”胖子的殘魂險些從拳套里逸出,半透明的手掌穿過黑霧卻抓了個空。他的輪廓比在昆侖前哨時更模糊,邊緣泛著混沌污染的灰氣,“那臺階是1943年的時間碎片!艾文日記里提過的漁村祭祀!”
小宇已經(jīng)踏前兩步,純陽拳套爆發(fā)出淡藍色的光暈,將撲來的三具“時間傀儡”逼退半尺。這些傀儡由被時間吞噬者的殘魂凝聚而成,身體是重疊的虛影,時而化作1980年罪業(yè)小鎮(zhèn)的火焚者,時而變成古埃及的木乃伊,腐爛的手臂上還纏著星圖繃帶——顯然是不同維度的時間殘片混合而成。
“先穩(wěn)住陣腳!”陳默將懷表按在掌心,強行催動陰陽眼。他看見天梯兩側(cè)的巖壁上布滿透明的“時間繭”,每個繭里都嵌著掙扎的人影,“這些傀儡是天梯的守衛(wèi),打碎它們的核心就能暫時停下攻擊!千夏,符紙貼向它們胸口的光斑!”
千夏的符筆在空中劃出三道殘影,三張鎮(zhèn)時符精準命中傀儡胸口。符紙燃燒的瞬間,傀儡的動作遲滯了半秒,露出胸口跳動的、類似鐘表齒輪的光斑。小宇趁機縱身躍起,拳套帶著破風(fēng)之聲砸向最左側(cè)的傀儡,光斑碎裂時,傀儡化作一串帶著哭嚎的時間碎片,消散在霧氣里。
而墜入時間裂縫的阿明,正經(jīng)歷著更詭異的景象。
海水的冰冷刺骨,帶著濃郁的血腥味。他嗆咳著抬頭,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處破敗的漁村碼頭,腳下的木板縫隙里嵌著暗紅色的血漬,遠處的海平面泛著詭異的鉛灰色,連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都帶著規(guī)律的、類似敲鐘的節(jié)奏。
“時辰到了,該送‘容器’去祭壇了。”
蒼老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阿明猛地轉(zhuǎn)身,看見十幾個穿著粗布短褂的漁民,面無表情地抬著一具綁在木板上的少女。少女雙目圓睜,瞳孔里卻沒有任何神采,皮膚呈現(xiàn)出死灰般的蒼白,脖頸上纏著一圈帶著螺旋紋路的骨器——那紋路與陳默接觸的紫檀木梳妝匣如出一轍。
桃木劍在腰間突然發(fā)燙,阿明下意識地握住劍柄,指尖觸到劍身上凹凸的刻痕——那是阿武引爆鎮(zhèn)魂鈴前,用指甲刻下的“守”字。此刻,那刻痕正發(fā)出微弱的金光,劍鞘里傳來細碎的震動,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呼應(yīng)著周圍的氣息。
漁民們對他的出現(xiàn)視而不見,如同看不見的幽靈般抬著少女走向漁村深處。阿明壓低身形跟在后面,穿過低矮的漁屋時,看見每戶人家的屋檐下都掛著同樣的骨器,骨器上的螺旋紋路在昏暗的光線下緩緩流轉(zhuǎn),像是在呼吸。
漁屋的窗戶里偶爾閃過人影,卻沒有任何聲音傳出。阿明路過一扇虛掩的窗戶時,瞥見屋內(nèi)的漁民正用針管抽取自己的血液,注入一個陶罐中。罐子里泡著的,竟是無數(shù)細小的、蠕動的蠱蟲——與他在湘西維度遭遇的汞蠱有著相似的氣息,卻更加原始、更加邪惡。
“混沌的源頭果然是這里。”阿明咬了咬牙,桃木劍的溫度越來越高,幾乎要灼傷他的手掌。他想起在汞礦密室里,阿玥用祖牌壓制蠱母時說的話:“混沌最早是從血祭里誕生的,用活人的執(zhí)念喂養(yǎng)蠱蟲,再將蠱蟲融入意識海——”
前方的漁民突然停下腳步,阿明連忙躲到一堆漁網(wǎng)后面。透過漁網(wǎng)的縫隙,他看見一片被清理出來的空地,空地上立著三根一人高的石柱,石柱上刻滿了扭曲的符文,頂端插著燃燒的人骨,火光映照著中央的石臺——那是一座用無數(shù)頭骨堆砌而成的祭壇。
祭壇中央的凹槽里積滿了黑色的血液,血液表面漂浮著一層油膜,油膜上倒映出的不是天空,而是無數(shù)張扭曲的人臉。抬著少女的漁民將她放在祭壇上,一個穿著獸皮長袍、滿臉皺紋的老漁民走了出來,手里舉著一把鑲嵌著人齒的骨刀。
“以血脈為引,以執(zhí)念為餌,喚混沌之主降臨……”老漁民的聲音沙啞而詭異,圍著祭壇的漁民們突然齊齊跪下,重復(fù)著同樣的禱詞。他們的眼睛里流出黑色的淚水,淚水滴落在地上,瞬間化作細小的蠱蟲,鉆進泥土里消失不見。
阿明的心臟狂跳起來,桃木劍的震動越來越劇烈,劍鞘上的“守”字金光暴漲,竟直接沖破劍鞘,懸浮在他眼前。金光中浮現(xiàn)出模糊的人影,輪廓與阿武驚人地相似,只是穿著更為古老的服飾,手里握著同樣的桃木劍。
“是阿武的祖輩?”阿明恍然大悟。阿武在趕尸道犧牲前,曾說過自己是湘西守陵人家族的后人,原來家族的淵源竟能追溯到1943年的漁村。
就在骨刀即將刺向少女胸口時,桃木劍突然掙脫阿明的手掌,化作一道金光射向祭壇。金光擊中骨刀的瞬間,骨刀應(yīng)聲碎裂,老漁民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身體迅速干癟下去,最終化作一灘黑色的液體,被祭壇的凹槽吸收。
“外來者,你驚擾了混沌的蘇醒。”剩下的漁民緩緩轉(zhuǎn)過身,他們的眼睛已經(jīng)完全變成黑色,皮膚下有無數(shù)蠱蟲在蠕動,“這里的祭祀從未停止,從1943年到現(xiàn)在,每一次血祭都在喂養(yǎng)混沌……”
阿明握緊了胖子遞來的純陽拳套,桃木劍自動飛回他的手中,劍身上的金光將周圍的漁民逼退三尺。他突然明白,這些漁民早已不是活人,而是被混沌操控的傀儡,他們的意識被禁錮在1943年的血祭場景里,重復(fù)著永恒的獻祭儀式。